那卖耶稣的犹大看见耶稣已经定了罪,就后悔,把那三十块钱拿回来给祭司长和长老,说:‘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是有罪了。’他们说:‘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承当吧!’犹大把那银钱扔在圣殿里,就出去吊死了。
——《马太福音》27:3-5
到最后的最后,犹大终究是悔恨了,明白自己做出了罪行,想要去弥补,可他并没有抓住豁免的机会,只能背负着这不可饶恕的罪孽,在极度愧疚和绝望中走向毁灭。
可能够选择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轻松,一种恩赐呢?
洛芸的死,就像是木椎,将她的心,将她的四肢全都钉死名为现实的十字架上,令她绝望,却又没有资格丧失她的生命。
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洛芸又怎么可能会选那条路?
到最后一刻,她心中留下的还是对自己的感谢,而自己却用罪孽来报答那个唯一爱着自己的人。
她有什么资格去赎罪?有什么资格将自己吊死溺死?
她欠的太多了,多到死亡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份奖励。
在内疚和痛苦之中活着,仅仅只是吊着命,对她来说才是更好的归宿。
她曾骗过洛芸说自己怕黑,但其实这并非谎言。
只不过她害怕的并非漆黑的环境,而是漆黑且又密闭的地方。
幼时被监禁的记忆一直如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让她无法逃脱,她喜欢宽敞的地方,也多是因为过去留下的阴影,让她忍不住去害怕那些小的地方,唯有宽敞,才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这么多年过去,尽管早起逃走,但无法否认的时候,她早已留下了一部分在这囚笼之中。
而现在,为了赎罪,她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没办法。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而能更好折磨自己的地方,唯有这里。
在踏入房间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要逃走,尤其是在把手放在电灯开关的时候,她仿佛能够看见那个死去的亡灵再度出现,在这不到五平米的地方,一次次开关灯一次次刺激她的灵魂。
她关掉灯,在这黑暗中,仿佛还能听到那一日的枪响,来自于她的手,来自于洛芸的手。
恐惧在她心理不断蔓延,起初是颤抖,逐渐变成歇斯底里,变成崩溃。
她拼了命的想逃离这里,甚至抓破了自己的手,可钥匙却是被她亲自抛弃的。
这一次,是她自己把自己锁在了这里。
除了一些水,一些葡萄糖溶液,她什么也没有吃。
她把自己关在这房间里,宛如避世绝俗的信徒,可她却并非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为了赎罪。
让自己本就痛苦的内心,在肉体的痛苦上稍微好受那么一些。
她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恶化,有的时候更是会莫名其妙发烧。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肯定就会这么死了。
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去死。
她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哪怕痛苦,也依赖着求生本能,强撑着为自己打下抗生素。
事实证明,坚持锻炼是有好处的。
即使自暴自弃,丢失营养,身体也依然嫩个恢复健康。
和童年正好相反。
那时的她一心求死,却一直被吊着命,怎么也死不了。
如今的她只想活着,死神却不断袭来,想要把她的命带走。
她从来没如意过。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名字是妍吧。
妍字,从女,开声,本义为美丽,巧慧,却也有不懂事理的意思。
正是因为不懂事理,愚蠢,才会落入今天这般地步。
如果,如果她能早一点明白,早一点找到答案,如果洛芸能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好好解释一下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吧?
可这终究是如果,是无法完成的梦。
砰砰砰。
砰砰砰。
那是敲门的声音。
很重,听得出来敲门的人很是心急。
可那又如何呢?
即使世界末日,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只想赎罪,让绝望彻底压倒她,以此来换取稍微那么一丁点的…
解脱。
砰砰砰。
砰砰砰。
纪云长仍旧敲着门。
发生的一切,明叔已经在车里说清楚了,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纪云长起初很愤怒。
他不能结束那个嘻嘻哈哈,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小女孩就这么去了。
甚至还是因为自杀。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怎么可能会走这条路呢?她可是那么阳光的一个人啊。
他愤怒的想要找苏妍要一个说法,却被白望凝用一句话拦了下来。
“或许,自始自终洛哥都没有表现的那么坚强,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给出的伪装罢了。”
这只不过是一种猜测,却是最合理不过的答案。
纪云长冷静了下来,因为他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就和自卑时的自己一样,只是故意张开双臂,假装强大,内心却仍旧弱小,脆弱。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不然,苏妍又怎么会这般痛苦呢?
一直敲门,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所以,他找明叔要来了钥匙,打开了这扇铁门。
而门后的世界,叫人心颤。
那曾不可一世的人,如今竟如干尸一般憔悴,眼神中全是麻木,只有绝望,即使有人帮她打开了坚牢,她却选择闭上眼睛,躲避别人给她带来的光明。
纪云长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友,希望她能给出一些建议,可对方亦是那般的震撼。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突然觉得,眼前的苏妍已经不算是人了。
她只是躯壳还留在这里,灵魂,早已逝去了。
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
不对…
不对!
正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纪云长的心脏却突然颤动的厉害。
洛哥她不可能会接受的……
即便只是一面之缘,但纪云长却很确定,那小小的但却十分坚强的女孩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爱人变成这个模样。
更何况,苏妍也是他的恩人,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纪云长停住要退后的脚步,向前迈步。
身后,是白望凝不解的劝阻,面前,是已然如尸体般的苏妍。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毫不收力的扇在对方的脸上。
啪。
在寂静中,这耳光声,竟是那么的清脆。
“起来!你不准这么颓废。”
面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尸体”,纪云长指着对方的脸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