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落在陆老太爷的头顶。
陆老太爷止不住的颤抖,眼皮一翻,似晕非晕。
顾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外祖父,我知道您承受的住。”
她的外祖父走南闯北行商经历过多少次惊险的死里逃生,怎会被言语所刺激,更遑论是外祖早就心中有数的事实。
她只不过是把那层人为织就的纱扯破撕烂了。
陆老太爷僵在原地,垂眸不语。
“外祖,您放任舅父一错在错,当真不悔吗?”
蓦地,陆老太爷掩面痛哭。
压抑沉郁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
顾笙扫视着左右陈设,古朴又不失奢华。
瘦死的骆驼的确比马大。
陆家显露颓势多年,潜在底蕴仍丰厚无比。
招兵买马,粮草辎重,谋求功成,都离不开金银财帛。
年迈的外祖,平庸的舅父,陆家就像一只浑身乡下都是宝的瑞兽,可偏偏没有尖齿利爪,难怪会为人觊觎。
顾笙靠在紫檀木雕花大椅椅背上,双眸微阖,神色平静又倦怠的听着陆老太爷呜咽哭号。
此刻的她,实在说不出只言片语来安慰外祖父。
其实,她理解外祖父想装晕逃避的心情。
某一瞬间,她也想离这一滩浑水远远的。
直到陆老太爷停止了哭号,顾笙眼皮微抬“我打算以替表兄积福的名义在扬州城开一间只借阅不出售的书肆,书肆内开辟专区陈列表兄曾抄写的典籍书册,公开表兄所有的诗文画作策论手稿字帖,将表兄在抱朴楼的辩论整理成册,同时,我会将武安公府不面世的藏书挪出千册置于其中,允许大乾各地所有贫寒学子来此低价借阅。”
“每月十五巳时、未时,邀有名望的儒生、已致仕的江南籍官员,入书肆为学子解疑答惑。”
“此外,为解贫寒子弟衣食住行无着落的燃眉之急,临摹表兄字迹风格抄录书稿者给予奖赏。”
“虽说素有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表兄三元及第的佳绩在前,又有上京城武安公府屹立不倒,会有人愿意一试的。”
“书肆起名,清行。”
“是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的清行。”
“外祖可明白我的意思?”
千册藏书啊,父亲知道了会不会骂她败家。
陆老太爷颔首,沙哑着声音“需要外祖做什么?”
“出银子。”顾笙淡淡道。
银子多了烧的慌,那就大出血一次吧。
建书肆、收藏书、邀大儒及致仕的官员、造势收买人心都需要银子。
她身上扬州,收拾的又是陆家的烂摊子,总不至于再让上京千里迢迢送银票来吧。
萧砚随的内帑武安公府的库房,还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主要是,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她舅父这两年的日子过的活色生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赌坊里挥金如土花楼里一掷千金。
与其挥霍,不如养养生,用这些银子亡羊补牢。
“娇娇。”陆老太爷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摩挲着手指半晌才道“外祖不当家已经很久了,陆家上下内外的生意都是你舅父掌管。”
“如果想支大笔银子,怕是得你舅父应允。”
顾笙抿唇“外祖会有办法的。”
陆家的商铺里大多都是跟着陆老太爷风里雨里半生的老人很是忠心,又一向看不上只知败家在经商一道上毫无天分的舅父,只要外祖父立场坚定,重掌家业并不难。
之前被送往庄子,主要是因为在病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后又被那一家凶神恶煞的人看管起来难与外界联系。
可如今,她大张旗鼓的接回了陆老太爷。
陆老太爷放出风声,自会有掌柜前来拜见。
“外祖,到底是选陆家来之不易的基业和清名,还是一条路走到黑大家一起死,您心里要有杆秤衡量一二,再行取舍。”
“您若是担心舅父生事,我会想法子让舅父消停下来。”
顾笙似是含着轻笑的声音,硬生生让陆老太爷打了个寒颤。
“你,你不要伤他性命。”
他的外孙女儿成长的足够优秀,那颗心也足够的冷硬。
谁说武安公府的嫡女不配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明明,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在那座宫城里站在这世间的最高处指点江山。
顾笙敛眉,弯了弯眉眼“外祖,我怎会弑亲呢。”
顶多就是打的他下不了床说不了话见不了人。
反正她现在顶着一张爱妾的脸。
偌大的扬州城何人不知,她舅父对这个爱妾言听计从。
她帮忙对外传话,有问题吗?
没问题!
也绝不会有人质疑。
陆老太爷的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外祖应下了。”
“你可知那女子的真实来历意欲何为?”
戳破了自欺欺人的那层薄纱,陆老太爷后知后觉的开始忧心恐惧,
顾笙摇摇头“左不过是想搞死我和陛下。”
陆老太爷:!?(?_?;?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外祖有些没听清楚。”陆老太爷老老实实道。
顾笙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左不过是想搞死我和陛下。”
陆老太爷心跳停了一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满脸的不可置信。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怎会如此?”
过于惊悚,陆老太爷有些不敢想也有些不敢信。
小小的陆家,除了钱财,别无所长。
娇娇稳坐皇后之位,与陆家也没有太大关系。武安公战功卓着声望非凡,足以保娇娇中宫之为不失。
这就好比说用一颗鸡蛋要砸死一头老虎,说出去根本没人信的。
陆家,配吗?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顾笙话锋一转“有可能陆家是个软柿子,世人都愿意捏软柿子。”
“尤其是还会爆金币的软柿子。”
就像谢逾离京之初,朝会上谁都想拿捏萧砚随这个软柿子。
但萧砚随另辟蹊径找到了另一条路。
软柿子化身臭狗屎,看着依旧如安,谁捏谁沾一身腥。
这画风,在历朝历代的帝王里也是独一份的,开辟了一个别人学不来的新赛道。
陆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