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和岁稔,无灾无祸。
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真的能映照进现实,从一种畅想一份期冀化为真真切切的现实吗?
很难。
或许也只能永远披荆斩棘行走在这条路上。
在路上,终点却难以企及。
可细细想想,只要在路上,就等于是在前进。
哪怕谢逾看不到,她看不到,萧砚随看不到,阿又也看不到,但总有到来的一天吧。
愚民之术,不可取。
可又是历朝历代维持统治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也许,千百年后,会有新的制度如春雨飘洒在这片生生不息的大地之上,滋润万千普通百姓。
就如科举取代九品中正,给寒门子弟贫苦百姓开辟了改头换面的道路。
顾笙直起身,站在窗前,耳边是鸟雀鸣叫,眼前是花团锦簇,自出生,她所见所闻都是世间美好。
觉醒了亡国剧情,知晓了万箭穿心下场,便常觉不幸,可实际上,她已经是这世上站在顶端最幸运的那一批人了。
家境显赫,堆金积玉。
锦衣玉食,出行仆从如云。
父亲宠爱,挚交相伴,不识愁滋味。
及笄后,十里红妆鼓乐喧天喜糖如雨,凤冠霞帔告天地祭宗庙入主中宫,奢靡享乐高高在上,无人违逆她的意愿。
她已经万分幸运了。
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传入她的耳中,顾笙的心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
她不向往宫外的锦绣山河万里风光了。
她也不向往洒脱不羁随心而为的快意江湖了。
她就想站在这远比无数人要高的起点,为大乾,为大乾百姓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改变。
在时和岁稔,无灾无祸,河清海晏,物阜人熙的盛景来临之前,她愿意做那个行路人。
顾笙知道,她放弃了什么。
但顾笙更知道,她得到了什么。
谢霜霜看着沐浴在天光中的顾笙,只觉得熠熠生辉不可直视。
纤瘦窄小的肩膀,似乎扛上了她看不见的责任。
一重,一重。
只是为了朝着天光再近一些。
这一刻,她好像觉得自己阴暗的想法愈发的卑劣。
这一刻,她仿佛觉得顾笙与远在梁州的义兄是一类人。
清风拂动,一片花瓣飘飘摇摇,顾笙伸出手掌,花瓣落在掌心,宛如这朗朗乾坤秀丽风光给予她的奖励。
顾笙笑了笑,沉重的表情如冰山一点点消融,眉目舒展,轻快又惬意。
看清了道路,一往无前就下去就是。
有何惧。
顾笙捏了捏掌心的花瓣,转身看向谢霜霜,眉眼含笑“阿又,谢逾的付出,会有人看见的。”
“谢逾所求,只是为百姓撑起一把伞。”
“伞面上是歌功颂德也好,是口诛笔伐也罢,谢逾都不在意。”
“我知道你在意,我也在意。”
“所以,大乾百姓吃饱穿暖,谁说口诛笔伐不能添上寥寥数笔,树碑立传呢。”
“哪怕是千百年后,也会有后人追寻着足迹,拂去沙土,还谢逾一个万世清名。”
“你的想法,并非卑劣,乃人之常情。”
“你只是在替谢逾抱不平。”
“谢逾有你这个义妹,是件幸事。”
“阿又,我向你保证,只要谢逾还活着,哪怕只留下一口气,我也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谢愉。”
谢霜霜傲娇的轻哼一声“你自己留着吧。”
顾笙:……
这话,她不敢接。
“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吗?”顾笙岔开话题。
“应该是。”
“谢逾在梁州杀了不少官员,待他回来,朝堂上又要风起云涌了。”谢霜霜颇为苦恼。
义兄安安稳稳的在上京城,内阁、六部官员都想法设法弹劾安排罪名,更别说在梁州先斩后奏杀了这么多人。
顾笙挑眉“不一定。”
“你忘了齐钧选定的接班人吗?”
谢霜霜“张瑞明?”
顾笙颔首“齐首辅对张瀚林的一片苦心,接班人有时候比父子关系更为密切更为牢固。”
“张瑞明如今是顺政郡的郡丞,齐首辅巴不得张瑞明在梁州的政绩卓着突出,早日走上他为之铺就的青云路。”
“而张瑞明,比之齐首辅,少了圆滑恋权,多了几分君子端方。”
“梁州之事,张瑞明会据实上奏的。”
“有齐钧从中周旋,谢逾面临的风浪就会少很多。”
说到此处,顾笙顿了顿,摩挲着手中的花瓣,思忖再三,压低声音道“阿又,你说,我们能不能把李阁老推上内阁次辅的位置。”
“相较于旁的阁臣,李阁老对谢逾的恶意要淡很多。”
“梁州内情,也是李阁老瞒着内阁私下禀明谢逾。”
次辅的话语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阁臣能比拟的。
成了次辅,齐钧致仕,李阁老未必不能一跃成为内阁首辅。
“李怀谦?”谢霜霜微微皱眉“他禀明兄长,也只是想让兄长接手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笙接话“这说明他清楚谢逾真正的为人,并未因谢逾是宦官,就无底线的排斥抹黑。”
“说的倒也有理。”谢霜霜敛眉。
“可扶他成为次辅,难度不小。”
“并非是他才干不足,实在是尚缺资历根基不深。”
“他还年轻啊。”
李怀谦三十余岁正值壮年凭本事入阁,已经是鹤立鸡群引人侧目了。
如今正值盛年,再成次辅,难免有些牵强。
“不如让他主持今年的秋闱,或是明年的春闱,有了自己的班底,一切好说。”
“不桃李满天下,如何能坐得稳文臣翘楚的位置。”
顾笙叹息“李怀谦及第早也是错了?”
在别人还在科举路上沉浮起落时,尚未及冠的李怀谦就一路顺遂高歌猛进进士及第。
“枪打出头鸟。”谢霜霜隐晦道。
顾笙反驳“不被妒忌的是庸才!”
谢霜霜:……
“你以前怎么没想过让他主持乡试或是会试攒攒名望和资历。”
顾笙撇嘴“那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以前是先皇说了算,至于陛下登基的第一届,你觉得内阁能同意一个刚入阁的阁臣去主持乡试?”
“今年的秋闱,不行,得避嫌。”
“那就明年的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