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茜小姐。”
侍女叩响了卧室门,和里面的人示意时间已经到了。
瑟茜应该出去了。
瑟茜从飘窗前淡淡收回眼。今天是个雨天,外面露天花园里的蔷薇花,从上往下看去全都被这暴雨打湿零落了。
花瓣碎了一地,看着狼狈的紧。
不知道养的那一院子蔷薇,她继母看到了,会多么心疼。
瑟茜回头往门口瞧过去。发现门前只有侍女露娜一人,瑟茜漂亮的眉毛微皱,语气也沉了下去,问:“银呢?”
侍女头更低了,回答时声音更低了:“您刚才说想喝银大人泡的黑茶,他去给您准备了。”
瑟茜没说话了,从飘窗上起身。她看着穿衣镜中早就穿戴整齐的自己,复杂矜贵的礼服裙像是个牢笼,将她紧紧束缚起来。
服饰过于繁琐华丽,手上、脖子上、头上,珠宝多的她像是宝石堆砌起来的模特假人。
瑟茜觉得这一切无趣又累赘。
呵呵,她对镜扯了个完美的假笑。
露娜又小心翼翼催了一次时间到了,她该走了。
瑟茜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听话的出了门。
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她一边嘱咐着露娜:“让银直接来书房。”
露娜犹豫,面露难色,可想到大公爵的行事作风,还是紧张的提了出来。
“可是公爵大人说,不允许别人打扰您和柯林子爵。”
瑟茜扯着嘴角,略显讽刺轻笑一声“呵...”
但她也没再坚持。
她“啧”了一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算了。”
书房内,柯林在等她。
柯林是隔壁城邦军团指挥官大人亚瑟的长子。
这两年异种的势力越来越庞大,现在联邦似乎隐隐透露出几分失势的颓势。
这种局面,让瑟茜父亲凯恩不得不考虑起来之后的打算。
他们里斯城,商业发达,虽处内地,有前线城邦顶住异种压力,他们只需提供军需物资,负责后勤供给就行。
但这两个月前线有城邦沦陷这事传回来,还是让凯恩公爵焦虑起来。
里斯城没有强悍的兵团,真要破了防线,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而隔壁城邦普尔,军团实力闻名联邦。前线支援军中,除了联盟帝军外,就属普尔军最为出名。
凯恩自然是动了心思。
刚好他有个漂亮女儿,联姻是最好紧密关系的手段。
瑟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她不想配合。
她这个位置,得不到一点好处,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
这城邦主的继承位置是留给她大哥的,推她出来给人做嫁衣,呵,她又不是傻子。
瑟茜觉得她这个好父亲怪会算计人的,真好笑。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她享受了那么多城邦资源这个理由来道德绑架她。
可她投胎就是投到这个位置了啊,既然不想让她享受资源,那为什么不干脆出生就掐死她呢?
何况,她半点好处没有,还把自己赔了出去,谁会做这亏本买卖?
怎么不让享受最多好处的她那大哥嫁过去呢?
“瑟茜...”
书房门一被推开,柯林见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立马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嗫嚅念着她的名字。
在她面前,魁梧的男子略显两分拘束。
柯林长相不算精致,略微粗犷的长相只能用端正来形容。
看多了身边银那精致俊雅的脸,瑟茜都不想把目光多停留在柯林身上。
仅短短打了声招呼,她的目光就移到了书房中摆放着的郁金香花束之上。
柯林和她之前是同学,有段时间他们一同就读于联邦公学。
只是后面瑟茜转入了洛曼女校。
不过柯林对瑟茜印象很深,毕竟瑟茜是公认的里斯城的珍宝,漂亮美丽而优雅。
当父亲亚瑟公爵提到联姻这事时,听见瑟茜这个名字,柯林就动了心。
他喜欢瑟茜,不止是心动于她的皮囊,还有她背后所带来的荣耀。
他热络于此事,积极推动着基于联姻一事上两城邦的结盟。
没人问过瑟茜的意见,仿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那般。
连柯林都默认自己已经是她未婚夫了,开始拿出了指点命令她的架势来,一个下午就给她提了不少可笑的建议。
“瑟茜,你最近还是少出门购物,虽然你们家有钱,但最近战事紧张,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花在这些无用的地方。”
“瑟茜,你这些打扮太过张扬高调,我不喜欢。嫁人后,要低调,勤俭持家。”
“瑟茜,你还是要谦逊些,你这些小脾气只有我能忍...”
“...”
柯林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挑了她好多毛病。
瑟茜倒没多生气,不值当。
反而她觉得这些话过于好笑,不怒反笑。
她连回答都懒得回应了,偶尔“嗯嗯”两声,当作听见了。
但柯林也不在意她的回应,一直到书房外有人敲门,才将瑟茜从这‘废话’中解脱出来。
“小姐。”清冽而悦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门把被转开,银的声音更清晰了,“晚餐时间到了。”
瑟茜起身,一点不多留,和柯林单方面结束会面。
“子爵大人,再见。”
“瑟茜...”
柯林还想说些什么,但瑟茜都听不见了,因为她一离开,书房的门就被银关上了。
瑟茜没往餐厅方向走,她没胃口,她径直往房间走去。
长廊的灯已经点亮了,瑟茜瞥眼看着跟在身后保持着沉默的人,突然停了脚。
她转身看着银,目光落在他清俊精致的脸上,只有他那被黑色眼罩遮住的右眼,让整张脸的颜色没有那么惊艳之外,都非常合她的心意。
比起刚刚柯林那张脸,不知道中间拉开了多少倍。
“小时候也想不到,你能长出这副皮囊。”她不禁喟叹着,又重新抬了脚,往前走去。
于是后面银嗓中低喃的话,她也没听清。
“小姐...”
喜欢他的脸吗?
银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姐说这样直白夸赞他容貌的话。这让他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这副他自己都没细看过的脸,心里流过几丝蜜意。
不过摸到那副皮质眼罩后,他的手僵了两分。
他怎么配呢?他自嘲着,又将那翻涌的情思压制住。
卧室里,窗边的黑木桌上盛放着她想喝的黑茶。被柯林打扰一下午,这热茶早已经凉透了。
瑟茜也失了喝它的欲望。
她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随意招了招手,不用嘱咐,银就自觉靠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将她头发上盘的那些珠宝拆了下来。
这些事情他熟练惯了,动作很轻柔,一点不疼。
一下午在书房坐着,瑟茜感觉腰有些酸。回了房,没有外人,她就露出原形,软了腰,没骨头似的靠在身后人身上。
银是她在这个公爵府邸,最为亲密的人。
所以那些大小姐脾气,在他面前更甚。
瑟茜确实也如传闻中所说那般,性子恶劣骄纵,漂亮的皮囊下有着一颗不安躁动的心。
银将最后一个珍珠发夹从她的鬓边取下,她漂亮灿烂的金发全部在他手心散开,垂落到她的肩膀上,他的胸前。
瑟茜有贵族血统最为标致的金发和一双翠绿清澈的碧眼,容颜姝丽,娇美艳丽。
即便瑟茜有着娇纵乖张的脾气,大家对她的容忍度都很高。
将她的金发规整好放在肩后,银停顿了两秒,轻声开口:“小姐,要给您按按吗?”
给瑟茜按摩这种事,也算是家常便饭。
瑟茜之前就读联邦公学时,他以伴读的身份同她一起入学。
联邦公学是精英培养模式,学生非富即贵,几乎都是大家族、大贵族的继承预备役,教学也都是按照家族未来继承人标准培养的。
那时候瑟茜还有爵位继承权,虽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也需要接受继承人教育。
而这继承人教育不只是贵族教育,方方面面都囊括在内。
比如学习格斗、学习战术指挥、学习军事战略等等...
而每次一结束体力训练,银就会被叫去她的单人寝室里,给她按摩,去松缓她身上紧绷两小时的肌肉组织。
如果不是发生了些意外,瑟茜那年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去战场前线,去实际运用课上学会的战斗技巧和指挥能力。
“嗯。”
瑟茜头都没回,上半身就懒懒的往前趴在了梳妆台上,等他按摩。像只慵懒高傲等人顺毛的波斯猫。
她这丝毫不抵触、见外的样子,银心里暖洋洋的,不过他的想法又贪婪起来。
小姐,为什么可以这么放心他呢?对她而言,他不算是异性吗?
这种念头冒出来后,他又有些悲观沮丧了。
他的情绪自以为收敛的不错,但却看见原本舒服的半眯起来眼睛的小姐突然转头,掀开眼皮露出好看的碧眸,问他:“怎么了?”
瑟茜并不太过揣测他人的情绪和想法,她觉得这与她无关。
瑟茜过于的自我,她并不在意别人眼里,她是个什么形象。
反正她自己生活过的舒适,她自己开心就行了。
但是身后这个人,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对他的言行举止都太过熟悉,熟悉到不用揣测都能察觉到他的变化波动。
她其实懒得多去管别人的想法,但是可以为他破例。
她问:“心情不好?”
然后好看的纤眉不自觉蹙了起来,她继续说:“谁欺负你了?”
没等听到他的答案,瑟茜心里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排除答案。
露娜吗?虽然露娜藏得好,但她也看见过露娜棕色眼眸中偶尔对银的不满。
还是那个秃头管家?管家是她父亲的传话筒,总是觉得银太过粗鲁,没有半点贵族规矩,是她带回来的野蛮人、拖油瓶。
或者是她那同父异母哥哥的跟班执事?...
没等她再多思考更多的可能让他受气的人选,瑟茜看见他摇了头,用他沉稳又温和的声音说着:“小姐,没有人欺负我。”
按在腰间上的手没停,还是用让她熟悉的力道按照酸痛的地方。瑟茜偏脸,他说没事,那就算了。
“小姐,要和柯林大人,订婚吗?”
订婚的事情在公爵府早都传遍了。只是平日里银少与其他人交流,他们八卦时也不会同他讲。
而瑟茜对这门婚事,一点不在意,也不上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不会主动和他提及此事。
银是今天下午才知道。
他端着小姐想要喝的黑茶推开房间门,期待着小姐看过来那无意识带着亮光的碧眸,但开门后,却没发现那个坐在飘窗上的漂亮人影。
他这才知晓,啊,原来多了个碍事的‘未婚夫’。
他真想去书房找小姐,但审时度势,最后在书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不能给小姐再添麻烦。
这个碍事的东西,他悄悄解决就是。
“啊...”听到他这么说,瑟茜才迟钝的反应了过来,她没和他提过这事。
想起柯林,她就微恼,语气也变得不好任性:“这婚谁爱结谁结。”
她听见低低悦耳的轻笑,于是又掀眼回视过去,见到了正笑得温润的银。
他的皮相真的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有些狭长,眼皮很薄,双眼皮很窄又浅,只有眼尾处敛开小小的褶皱。
和这里大多数人眼窝深邃,宽大双眼皮不同。
他的名字是瑟茜取的。因为他的发色有些罕见,是一头奢贵的银色。所以年幼的她给他潦草取了个大方朴素的名字:银。
他没掩饰、克制住他听见瑟茜话之后的愉悦,并且这种愉悦的心情让他膨胀,得寸进尺了。
他问瑟茜:“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他问完,脑子还在兴奋中,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意识到他逾越了。
刚刚那些愉悦在他脸上消失,密密麻麻的不安升起来,他谨慎紧张的观察她的反应,怕在她脸上看到厌恶的情绪。
不过,万幸。她只是蹙眉,单纯不喜欢这个问题。
瑟茜前十五年都接受的继承人教育,对于婚恋这些事并不上心也不在意。
如果可以,她不想踏入婚姻的坟墓。不想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别的姓氏。
她只想做瑟茜。不是谁的未婚妻、妻子、母亲。
她回答的也不耐烦:“什么都不喜欢。”
银低头轻咳,用以遮掩自己上翘的唇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