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卿婳有想过,她的劫会不会是在妖族地盘,又或是在魔族地盘。
可能是她胆小,不愿冒险,她想,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吧?
多加思量,卿婳保命事大,并不去主动踏寻其他地界,只在人族地盘上去寻找着自己那命劫。
一路向北,这路途也越来越让她熟悉。
这是回她佛宗的路,要是这一路还是没能寻到,她准备放弃了。
卿婳想,这劫没过去,她的修为卡在那儿就卡在那儿罢了。
反正,现在她已经可以躺平了。
只要不做坏事,败坏她现在的好名声,她可以在佛山‘混吃等死’一辈子了。
至于她的修为实力嘛,只要她老老实实在佛山待着,不惹事生非,不找别人茬,佛宗会护着她的。
这么想着,卿婳安心多了,回去一路上一点不着急。
她从南边出发的时候还是夏末,她穿着轻薄透气的纱裙,等她终于快抵达北冥地盘时,已经秋末冬初,她已经换上白色大氅了。
北冥入冬早,即便才秋末,这边山林顶处已经坠染了白色,冰雪逐渐开始覆盖这一边领土。
北冥的冬天漫长安静,而这冰雪让北冥和其他地域自然有了一道阻碍屏障。
卿婳生于北冥,在北冥经历了数个冬季,只觉得这雪亲切,让她想快点回佛山见见师尊、师兄姐们了。
不过她最后还是没能找到她的劫,她准备放弃、安心回佛山。
佛宗在这北冥的最北边,她要横穿北冥腹地。
她骑着马,驱使着马儿前进,却没有注意前行的方向,她想着往北直走就能到。
一路注意力都集中在沿途的雪景之上,所以卿婳没有及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那外溢出来浓黑的阴雾。
直至骑着的马儿开始没道理的嘶鸣,开始不受她的控制想转身逃走时,卿婳才注意过来,她似乎到熟悉的老地方。
百鬼骷。
盯着那似浓烟滚滚、粘稠附着的阴气,卿婳想都不想就转头,准备绕道。
吃亏了一次,她绝不可能吃亏第二次。
与此同时,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某个麻烦精。那双澄黄色妖冶的狐狸眼浮现在她眼前。
卿婳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想起这只妖了。
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想起过,她难得起了这种关心的念头。
顺带,她又想起了那个承诺。
他让她等他。
还有那颗妖丹。
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卿婳觉得烦扰,将心里这些念头通通打消,继续赶路。
骑马绕着这百鬼骷边缘走了小半个月,才终于看到了可以绕道前行的路。
不过她也发现,她绕道过来,离妖族边界近了许多。
近到她肉眼可见不远处山头浮出来淡红色的妖气。
下意识卿婳生了些好奇来,不知道妖族地界会是怎么样的。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念头继续上路了。
不该好奇的别好奇。
佛宗在佛山上,而佛山是绵延千里的大山脉,大大小小上百个山头。
离卿婳最近的山头是佛山山脉东南处边。卿婳懒得绕到佛山正门了,想快点上山,于是就从这偏僻一角回去了。
山里头都是雪,踩下去软陷其中。
而这哪怕是最偏远的佛山,卿婳走进山林之后,也能感受到其被佛宗佛光照顾了。
隐藏在这山林之中,浅浅金色佛光流蕴。
深呼吸两口气,被佛光包裹让卿婳感觉很好,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她准备先去拜见师尊,估摸着师尊山头的方向,她提步往前走去。
在她翻过第三个山头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牵引着她前去查看一二。
周边林中很安静,这种静谧让卿婳以为是她的什么错觉。
她继续往前走,但不知觉中偏离了方向,她听见了什么动静在那高处的雪堆里。
声音很微弱,无端就让听到的人下意识觉得怜惜。
卿婳心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心里的直觉让她不要管,继续往前走。
可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劝她,去看看吧,看看呢?
这种玄异的感觉卿婳第一次体会。
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瞬间,而脑海中突然蹦出很久之前师叔的话。
“渡劫啊...那是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描述不出个具体来,等你真正碰见,就知道是什么个体验了...”
“一定能认出来的...”
卿婳不由得挺直了背,朝山上吸引着她前去的方向望了好久,最后一边叹气,一边改了方向朝上爬。
万一呢?万一真是她的劫呢?她还是得去确认一下,她花了那么多时间,也不差这一时。
她往上几乎快爬到山顶了。这山顶比底下山腰处、山脚的树林更阴翳、更不见天日些。
现在还是白日,即便一地的白雪,但视野依旧昏暗黯淡。
卿婳小心翼翼的探寻着,目光在这林中仔细扫视着,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也没再听到那微弱之声。
她轻蹙眉梢,但又放心不下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只得继续探着。
直至她又听见了那微弱的声音,似是断续的呼吸声,虚弱惨淡的很,上一秒吸气,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呼出的动静。
像是在濒死边缘。
卿婳紧了紧心,不知道那是何人何物。
随着这声音,她绕了块山石,终于在这大石头背后的雪堆里,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东西’。
这处雪堆被血渍染的脏污了,热血融化了雪水,混杂在一起,最后又被冻结成血红色的冰块,洒了一地。
而这血水冰堆之中,一只染成暗红色的白毛狐狸奄奄一息,偶尔腹部浅浅起伏呼吸一次才让人知道,这狐狸还活着。
卿婳没动静,即便这白毛狐狸可怜的紧。
好好一身漂亮的皮毛秃了好几块,血肉似乎是被钝器割开了,血肉模糊,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结成了血块。
而那条好看的茸毛尾巴,也断了半截,只剩半条断尾,根部的白骨都露了出来。
真是个小可怜。
卿婳观察着,发现这狐狸血肉兽躯之间似乎浮出了些许阴气流转着。
卿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死,所以阴气产生了。
觉得可怜,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哪怕是在这被佛光笼罩着、难有秽物的佛山,也不得不小心‘万一’。
耳边又听见这地上小兽残喘微弱的呼吸声,像下一秒就会断气那样。
卿婳愁的抬手按了按眉心,又忍不住阖了阖眼,想让自己别管,但最后还是从储物戒里掏出治疗的药物,准备给眼前这狐狸上个药。
她提防着靠近,在这狐狸身前蹲下,不过等她彻底拉近距离之后,她才真正确认下来,这狐狸身上没有妖气。
将药盖打开,药粉被她敷在淋漓的血肉之上,辛辣的药粉使得这狐狸忍不住在她手下痉挛颤抖,声音微弱,但也能听到它在哼哼唧唧。
卿婳摸到这狐狸腹部的时候,再次确认了下,这狐狸不是什么妖族,就是一只普通未开智的狐狸。
这狐狸,没有妖丹。是无害的。
卿婳放心了下来,也因为这狐狸的可怜样子,心软了两分。
而盯着这手下狐狸时,即便现在皮肉翻滚、皮毛脏污、尾巴也断了,也不难想象出,它原本应该有多乖巧可爱。
不免,卿婳又想到了怜。
她和狐狸还真算是有缘,救了两只狐狸了。她打趣着自己。
不过她没见过怜的真身,也不知道他是本体什么颜色的狐狸,有几条尾巴。
妖族里青丘狐是第一梯队的大妖,坐拥青丘一带绵延千里的地盘。
卿婳记得青丘离他们北冥挺远的。
而卿婳想起分开时,怜那半妖不魔的样子,不知道他后面会变成什么样。
又低低叹息一声,将这小白狐包扎好,伤口不见流血之后,卿婳准备上路。
她想,刚刚心头那怪异的感觉,就是指引她来救这狐狸的吧。
我佛慈悲。她在心里默念着。
将这小狐狸找了块干净、防风的地方放下,离开时,卿婳却又想起,这狐狸是如何受伤的?
被其他野兽袭击了?还是这山上有猎户,被人捕猎了?
她虽然给它治了伤,但也防不住她走之后有其他‘东西’伤它。万一又被伤了,那她不是白救了吗?
卿婳忍不住的蹙眉,垂眼盯着这地上紧闭眼睛,偶尔颤抖一下的小兽,觉得自己真当心软,最后还是一把又将这小兽抱在怀里,大步朝着原定方向走。
不过卿婳没看见被她抱入温暖怀抱中的狐狸睁开了眼睛,一双澄黄色的兽瞳分外清明。
卿婳加速了脚程赶路,偶尔她怀中的小狐狸会痉挛一下,颤抖的发出小声的呜咽,听的她更心软怜爱了。
而赶路的途中,卿婳还思考起来了这狐狸的归属。
她没养过灵宠,也没有养过任何活物,即便是花草她也没有照料过,她有些担心照顾不了这狐狸。
不过既然被她带了回去,她打算给它物色一个好人家。
庸莲师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大方和善,细心耐心,喜爱动物,卿婳过去不止一次见到过庸莲师姐去喂佛山上的松鼠、猴子、莺鸟...
狐狸...应该也会招人喜欢的。毕竟是这么好看的狐狸。
卿婳对这狐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她就是觉得这狐狸肯定非常好看。
又过了大半天,夜色挂上枝头,今晚出了一轮清月,伴着这清明的月色,卿婳视线之中见到了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山头。
还隔着几十步山路台阶,卿婳站在这院落外就开始大喊——“师尊!”
“我回来了!”
她喊得中气十足,惊起院墙上一行青鸟扑翅而飞。
师尊还是老样子,不过许久未见,卿婳觉得他看过来的样子,有些热泪盈眶。
“回来啦。”扶清子抓了抓下巴胡子,看着卿婳完好无整回来,很是欣慰。
不过打量完弟子之后,又瞧见她怀中那脏兮兮的一坨,他咦了一声:“这是?”
卿婳低头,动作又放轻了些,将狐狸托举着给扶清子示意:“狐狸。”
扶清子顿了顿,又抓了两把胡子,语气稍显无奈:“我当然知道这是狐狸。”
“这是怎么来的?”他要问的是这个。
卿婳解释着,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扶清子视线在卿婳和狐狸上徘徊,看出来了点什么,但又不确定。
难得他也感到难以言喻。
最后他摆摆手,示意无事。
在卿婳临走前,扶清子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狐狸...打算一直养着?”
回答这个问题前,卿婳感觉怀里的狐狸动了动,她垂了眼。
这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双澄黄色的眸子水雾雾的,满是对她这个救命恩人纯粹的依赖,谁看着都会怜爱。
就算这双澄黄色的眸子会让她想起怜,她似乎也不介意。
小狐狸似乎能听懂扶清子的话,听到要怎么处理自己时,一双脏兮兮全是血的爪子扒住了她的衣袖,力气不大,但是能感受到这小兽不安的牵扯。
卿婳心更软了。
她叹息着点了头:“嗯,要是没人喜欢,我就自己养着,也算是作伴。”
她之后应该也不怎么出佛宗,她自己养个宠物作伴也挺不错的。
她会努力学习,好好养狐狸的。
扶清子话卡住,点了点头,不过卿婳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糟心玩意。
她不解,不过扶清子不明说她也猜不到。
卿婳的洞府就在这不远处的山头上,这座山是弟子院,大多数弟子都住在这里。
但因为这山实在太大了,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清净的地儿,也不会互相打扰。
卿婳的院子在这山头的半腰上,是她小时候抓阄抓到的,位置还算不错,景色也还行,她挺满意的。
不过她这么久没回,院子里早积了灰,她掐了个清尘诀之后也总觉得不干净,于是自己又收拾了一番。
收拾前,她将这小狐狸放在了她房间的软榻上,又专门找了张软垫将它枕上去。
还怕这小狐狸一会儿饿了,她还掏了一碟之前在山下镇上买的糕点摆在它爪前,方便它抓。
处理好它之后,卿婳才认真收拾起来。
一边整理,她一边重新和自己这住了十几年的屋子熟悉了起来,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
揉了揉有些酸的胳膊,卿婳欣赏着自己打扫的成果,视线游移着,最后落到那软榻上的小东西上。
得给它擦一下。有点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