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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气温降下来后,李三郎便从自己的房间搬出来,与两个小孩三个人睡一张炕,这样能省不少木柴。

房间里的这炕不比家里大,如今李二郎回来,挤一挤倒也能睡得下。

吃完饭,李二郎陪着两个小孩念了一会儿书,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他俩赶去洗脚睡觉。

看着俩小孩上炕躺下,李二郎便转头去唤李三郎,让他穿好衣服带上汤婆子去花园走走。

兄弟二人提着一盏风灯,来到幽静的花园之中。

夜空雾蒙蒙,暗色的云团在涌动,寒风潇潇,李二郎转身靠着石山,风灯在两人之间映出一个边缘朦胧的光圈。

“此番下江南,越郎又碰上与陆小姐那般相似的奇遇,他先是于岳州栖灵寺找到一幅字,写着‘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否极泰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天无绝人之路!’二十五个大字,越郎猜测这些字不仅暗示他的处境还暗示如今时局不破不立。”李二郎把复杂的事情凝练出重点,讲给李三郎听。

“栖灵寺字画后,越郎在赵公子的珍馐宴上意外跌入另一幅画中,落入一面咸湖中,咸湖之中有一湖心岛,岛上立着一幢石塔,塔里住着一名不知身份的供佛女子。”

李三郎注视着兄长,细细记下李二郎所说的种种细节。

咸湖,湖心岛,石塔,佛像,女子。

“虽未发现直接证据,但越郎推测那名女子与宝应八年之事有关。”李二郎的声音越压越低,李三郎又近前一步,面色严肃。

“越郎翻到一张字条,写着‘二杀杨晃’。”

“啊……!”李三郎小声地惊呼,立刻想起书院里的一些事,随即开口道:“二兄,书院内谈及谁人担任陇西节度使时,曾有人推测说是平遥候。”

青石书院的人大多身份不简单,且不说人品,学识教养更是从小两手抓,他们知晓造谣的后果,更重要的是书院不可能任凭空穴来风的话流传到众人皆闻,既然会这么传,就表示这些话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信的。

这些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家里在长安都是有路子打探消息的,若官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那消息传到这里并无不妥。

李二郎分析完消息的可靠性后,点点头:“我原以为要花些功夫才能与杨将军联系上,若他真是陇西节度使,往后我未曾没有机会见他。”

“年前县衙便将节度使身份张榜示众,到时一切猜想皆可证实。”李三郎没有追问兄长见到杨晃后要如何,而是问起画卷的事:“纪阿兄如何会跌入其他画里?”

“这事我与越郎思来想去皆无答案,但有一点可确定的是,这些字画上落款皆是‘白青山僧’。”

李三郎抱着汤婆子沉思:“白青山僧……白青山……”

他未见过咸湖石塔,可纪阿兄却通过画卷穿到不知哪里的真实地方,若咸湖石塔是真的,那草庐松林应该也是真的,都是某个确切的地方。这位僧人曾去过这些地方,以真实风景为参考,画下这两幅画卷。

百年前是佛教的鼎盛时期,十步一庙百步一寺可不是胡诌乱扯,作为商路一环的山单自然也深受影响,不少寺庙为了扩大影响修建佛像开凿石窟镌刻壁画,吸引越来越多香客。

香客多了香火自然旺盛,不少寺庙囤积到无法想象的钱财,随后他们便用这些香火钱做起典当借贷生意,依靠香客和借贷,寺庙规模越来越大,寺庙里的装饰越来越华丽浮夸。

期间诞生许多有名的“得道高僧”,真得道假得道不知,影响力却是实打实的,无数人为求见高僧一面、听高僧讲经说法闹得沸沸扬扬,更有不少达官贵人花钱让高僧题词作画。

那段时间非常流行僧人作画,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的僧人,只要印上佛印,就会有人购买。

随着惠帝登基,慢慢打压佛寺,那些根基薄弱无人扶持的寺庙渐渐撑不住,无数曾经辉煌的寺庙一夜间香火尽失,原本金碧辉煌的佛像被扒去一层皮,露出里边泥塑的身体,经历数年风吹日晒,最终化作地上的尘埃。

“关于这位白青山僧,我是一丁点儿消息都未听过,他许是佛教繁盛时的僧人,如今在不在世仍未可知。”李三郎搜刮完脑袋一圈,发现他并未听过关于这位“白青山僧”的任何故事或传闻,“明日我便去书院藏书阁查找一番,看看山单纪实和人文地理有无记录下这位僧人的事迹。”

李二郎应了一声:“嗯。”他没有对三郎要去书院找一位无名僧人的想法感到奇怪,反而觉得很可能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从纪阿兄那幅字画上看得出,纸是糙纸,墨水非好墨,更不是时下的任一种墨,画法、技巧也不同,故而作画之时距今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用的是糙纸与劣等墨,但这个僧人不像看起来那样无名……”李三郎望向黑糊糊的花园,摇摆的枯枝发出簌簌的声音,地上的落叶滚动在沙沙作响,安静的风中,他继续说道:“那枚佛印……二兄你说咸湖石塔的画作被小厮洒水洇湿,整幅画乱作一团,唯有那枚佛印,既无洇色也无褪色,鲜红得如同刚印下一般。”

“色泽纯正,艳丽的红色经久不褪,这佛印的印泥原料便是朱砂。”李三郎对这些文房用品如数家珍,“在从朱砂提取的朱磦里加入艾丝、蓖麻油,揉搓后才能制成上好的印泥,越是上好的印泥越贵,便是如今我们看到这般红中带黄的颜色。”

“三郎的意思是白青山僧故意用劣等纸墨来掩人耳目?”

李三郎轻轻摇头:“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不能确定,但一定不是只能用劣等纸墨作画的僧人,究竟是故意还是不得已还得找到他的身份才能知晓。”

“如此这般,我与越郎便与你兵分两路。”

“二兄这是……?”

“明日傍晚我带越郎去白青山一趟,夜里不归家,你与四郎瑜郎安心在家等着便是。”

白天不去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纪清越,还有不想引人注意,虽然现在封了庙,但并未封山,白日还是有不少人上山打柴,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解释。

“你与纪阿兄要小心。”

这时,风渐渐大起来,风灯里的烛火被透进来的风晃了晃,光线跟着摇了摇。

“冷了罢,他俩应当睡着了,我们回房继续说。”

站久了确实冷,于是李三郎跟在兄长身后往回走。

两人回到房里,房内烧着炕,暖气烘得整个房间都暖暖的,俩小孩果然都睡熟了。

李二郎去摸了摸弟弟的手脚,盖着棉被烧着炕,自然冷不了一点儿,脸都是红扑扑的。

听到两人回来的动静,站在桥上等了许久的纪清越跺跺脚,有些生气:“你们聊天怎么不带上我?难道说的是兄弟间的私密话?”

他洗完澡来到桥上喊李二郎,却听到李四郎说他们出去说悄悄话了。

李二郎赶紧解释:“我原是想说些兄弟间的体己话宽慰三郎的,可没等到说,外边便起风了……”

“三郎可是着急?”纪清越想了想,就知道李三郎大概遇到什么问题了。

虽然李三郎跟李二郎一样喜欢多思多想,但他却不像兄长那样。李二郎是家里的半个话事人,遇事便找计策解决,实操经验比李三郎多得多。李三郎是个读书人,大半生都在学堂书院里度过,前边有大兄二兄顶着,没有机会甚至不被允许处理问题。论文化他是兄弟姐妹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可论解决事情他可比不了李二郎。

李二郎是想一件事做一件事,李三郎则是想一件事却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寄托于科考,认为科考过后他就能拥有能力帮助兄长。

兄弟俩进屋后脱下披风,坐在画前跟纪清越一起小声谈话。

“嗯,与县试时那样,一想到若是不中,我便心慌到寝食难安。”李三郎难得在两位兄长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纪清越没有否定李三郎的这种心情,他点点头:“若是听到家人未来会陷入悲惨境地,我一定像你一样彷徨不安。”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是如果,当我看到你们未来的命运时,的确悲痛到哭天抢地,回来后也曾不止一次害怕没有能力改变未来。”

“实话实说,我与你二兄并无十足把握改变未来,但我们想好了无数条退路,并不是非要去长安不可,去长安不过是结果最优的一条路。”纪清越的话掷地有声,“三郎,去不了长安也无妨,保不了百姓就保家人。你如今是秀才,能力多大就做多大的事,想想你能做什么。”

面对纪清越的提问,李三郎看向兄长,李二郎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神情严肃,目光灼灼。

他是秀才,凭证在身,无须上战场,身份虽低,但用处不少,如今他熟知县衙的运作流程,也认识不少身份不凡的人,只需使些银钱,便可弄到路引和其他文书,到时候离开山单并非难事。

“我没有透露过你们任何一人未来会如何,但二郎能从我的逃避中猜到结局并不好,的确如此。”当真的听到纪清越这么说时,李二郎的心跟着沉下去,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李三郎,广德二年你就在长安。”

这句话让心情低迷的李三郎瞬间回神,他满脸惊异地看着墙上的画。

“若皇帝无事,广德二年就是宝应九年,我看到未来时正值四月,科考还未开始,而当时你已在长安,那便只有一可能……”纪清越没有往下说,而是等着李三郎自己确认。

“那便是说……当时的我,在宝应六年时便考上举人。”李三郎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在我看来,你已考过一次,证明你绝对有能力通过科考,所以这次不会不一样,你一定可以考过!”

李三郎的目光越来越坚定,他转头看向李二郎:“二兄,我一定能考过!”

李二郎终于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给予他鼓励:“你一定能考过!”

心境能影响一个人的能力,当李三郎怀疑自己的能力时,他就会被心里不断产生的负面情绪影响,纪清越强硬地给李三郎灌下鸡汤,希望他不要不自信。

这鸡汤也不是说掺假,纪清越真的认为李三郎能考上,他只是长时间待在书院,缺少家人关怀才缺少那一点点自信,现在只是帮他找回自信。

李三郎在心里又给自己打了几个气,刚才还缺失的心现在竟然奇迹般地完整了,瞬间觉得即使今晚不睡觉看一夜书解一夜题也不在话下。

“三郎,越郎说的正是我想说的,你要记得,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也莫要认为所有事都压在我与越郎身上。”

“我知了,二兄,纪阿兄。”

鸡汤时间结束,李二郎又问起正事:“胡商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胡蒜关系到他们的收入,若是运不到长安卖出去,他们就没有分成。

李三郎一直关注县里的动向,还有书院这层关系,了解到的肯定比寻常人多。“二兄下江南之前,洪县令便要查胡商的账册,具体结果如何未可知,过后胡商便翻了脸,商会牵头联合底下的商户与商队多次罢市,规模愈来愈大,影响愈来愈广,秋收时胡商商会便用了惯用的伎俩,勾结底下地痞无赖,阻挠丰足商行收蒜。”

“大兄说他们带刀进村,不听辩论不顾阻止便要毁坏蒜地,两方的人推搡之下便斗了起来,得亏大兄他们也带着刀才未吃亏。”想到这,李三郎感到后怕,要是大兄他们没带刀,乱斗时被捅了,未伤性命还好,依照胡商往日的拖字诀,要从他们那儿讨公道怕是难于登天。

纪清越问:“后来呢?”

“后来洪县令带兵赶来,将闹事的流氓地痞与大兄他们带回县衙,例行询问后这事便再无结果。”李三郎知道里面的困难,即使洪县令有心公正处理,但胡商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拿捏的势力。

商税是山单税收大头,而商税之中胡商的商税又是大头,一旦胡商不肯交税,就会引发种种财政危机。

如今胡商罢市不肯交税就是要逼迫洪县令妥协,如果县衙没有足够的钱,很多事会一点点乱套。

“胡商势力过于庞大,山单仅是一个小县,本就缺少人手,县衙缺钱的不仅是发不出底下人员的薪酬,还有各种设施维护,福利和保障也没法发放,很容易引发百姓质疑和不满。”纪清越跟着拆解缺钱背后的危机,“胡商想让洪县令妥协什么?”

不用李三郎解答,李二郎就能猜到胡商想要什么:“无非是要霸占胡蒜,不许任何人分走胡蒜收益,并要丰足商行离开西北。”

胡商太霸道了。

李三郎肯定兄长的猜测:“胡商历来如此,上一任县令便是妥协了。”

上一任县令周览坚中庸之道用得不错,既保证胡商的地位,收上税后维持山单正常运转,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牢牢堵住百姓伸冤的口,将所有黑暗都藏起来,让人觉得一切都好。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本应欢喜的氛围里,再这样放任胡商罢市逃税,一定会引发山单百姓的恐慌。

不知洪县令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