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吉听她学自己说话,挠头傻笑,拾起满地银子,递在她手里。
凌钦霜便叫那庄家前来,都付与了他。庄家收了银子,拜谢了回去,却被那群无赖围着大肆抢夺。
凌钦霜说了滕吉几句。滕吉唯唯称是,心中却想:“聒噪什么?”
却听赵飞歌笑道:“不过小事一桩,又算得什么?”婉晴也有意为滕吉开脱,便道:\"凌大哥,我饿了,咱们快去喝上三杯。\"
五人入得一家酒肆,拣了一副干净的座头坐定。酒保将精致细点果品铺了满满一席,只看得滕吉晕头转向,又拍桌子又跺脚。酒保取来两樽花雕,两壶普洱,五只酒盏。
滕吉见了,拍桌便嚷:“换大……大碗来筛,小盏哪能尽兴?\"关正见凌钦霜面上似带不豫,便喝道:“兄弟,休要失礼。”
赵飞歌却笑道:“这才痛快。”
婉晴向酒保道:“我们四个面前放盏子,这位大哥面前放个大碗。”酒保便取只碗来,放在滕吉面前,一面筛酒,一面下肴。
五人天南地北谈了起来,尤对赵飞歌的火器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婉晴道:“有鱼吃么?”
关正笑道:\"姑娘却不见渔船满江?长江之畔,如何无鱼?”当下便唤酒保取两尾鲤鱼,清焖一尾,醋蒸一尾,做法说得甚是详细。
滕吉道:“恁地啰嗦,怎么做鱼,还用你教么?”
关正道:“子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个中三味,丝毫马虎不得。”
须臾小二端上鱼来。关正看见,叹道:“有美食,却无美器。酒肆之中,无好器皿,端的可惜。”
滕吉道:“偏你这厮多事。”
关正摇摇头,拿起竹箸,细细品味。婉晴自也吃了些鱼,呷几口汤汁。滕吉却不使箸,伸手去盘里捞起鱼来,连着鱼骨咯吱咯吱便嚼。
婉晴忍俊不禁,抿嘴笑道:“牛嚼牡丹。”
滕吉喜道:“姑娘最……最知我心,牛肉岂不比……不比鱼强?什么又叫做‘牡丹’?”
婉晴忍笑不住,呷了两口汁,便停杯投箸。
滕吉风卷残云一般嚼罢,却不过瘾,见诸人碗里还有,便笑道:“你们都不吃,便给我吧。”伸手便去关正碗里捞了鱼来,吃完又到赵飞歌碗里去捞,道:“祝老头,吃鱼上火!”却仍当他是祝融火神。
赵飞歌只自微笑看着他搅得满桌汁水淋漓。凌钦霜见滕吉吃罢,兀自咕碌碌瞟着自己盘里的半条鱼,便将自己这盘也端给了他。滕吉大喜,笑道:“大哥最……最疼阿吉。”五人都笑起来。
赵飞歌见他须臾便把鱼肉鱼骨都嚼了,便唤酒保道:“再去切二斤牛肉与他。”酒保应了,一盘将来放桌子上。滕吉见了,也不客气,弹指间又都吃了,直搅得碟儿碗儿叮当乱响。
关正见他如此失仪,委实难堪,忙说道:“几位休怪。这厮失礼于人,愧杀人也!日后必要好好调教。”
凌钦霜微微颔首。赵飞歌喝了口酒,淡淡笑道:“人生一世,须当率性而为,如此方真实自在。他既欢喜,又何必再改?”
滕吉道:“对,对!不用改了,牛肉最……最好!”
凌钦霜向赵飞歌问道:“赵师傅,过两日便能见到古真人了吧?”
赵飞歌道:“前几日我飞鸽传书与他,至今尚无音讯。不过,玉龙雪山,已然在望。”
酒足饭饱之后,凌钦霜雇了一辆大车,供婉晴乘坐。五人稍作休息,便离了渡口,上了大路。举目眺望,原野漠漠,溪流纵横,木桥如虹卧波,阡陌棋盘也似,将水田分割成无数细小方块,一望无际。房舍皆为竹造,人畜杂居,颇为简陋。田间偶见耕作男女,不时唱起民歌小调,虽然不明其意,却觉韵律悠扬,雍容尔雅。只滕吉连打哈欠,叫道:“鸟叫什么,搅了老子好梦!”便要去揪那耕作农夫,好歹被拉了回来。
次日行到午时,赵飞歌忽指道;“到了。”几人循他的眼光看去,不觉纷纷叫出声来。天空湛蓝,但见一座雪山巍峨兀立,气势磅礴,皎洁如晶莹玉石,灿烂如十三把利剑,把把直刺苍穹,宛若一条银色玉龙,渐入云雾之中,似与天通。
凌钦霜道:“这便是玉龙雪山?”
赵飞歌解释道:“玉龙雪山,纳西语称“波石欧鲁”,意为白沙的银色山岩,乃是纳西族的神山。山巅万年冰封,山腰森林密布,山下却是四季如春。且随四时更替,阴晴变化,纵在一日之间,亦是变化莫测,奇丽多姿。”
滕吉两个骨头只不住对撞,叫道:“好家伙!这才是险隘去处!”
凌钦霜见婉晴望着雪山,眼中射出光彩,不由暗叹一声,将她的大氅紧了紧。
不一时到得山下小镇。那镇子比山而建,镇上大多纳西族人。时当赶集,车马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滕吉骂道:“叽里咕噜,吵得老爷头……头鸟晕!”赵飞歌略通纳西语,由他出面,总算找了家客店住下。难得来此奇地,关滕二人都是兴高采烈,自去镇上闲玩。赵飞歌则去打探古真人的消息。
婉晴日间还能说笑几句,但入夜后气温骤降,顿感难以支撑,次日便发起烧来,呕吐不止。赵飞歌便替她抓药开方。一连两日,婉晴卧床不起,每日发烧伤风,除了吃几口药,大半时候都在昏睡。凌钦霜心急如焚,足不出户,专在客店里陪伴,以真气相助。可那古真人音讯全无,却也无可奈何。
第三日上,赵飞歌寻来一名会说汉话的纳西女子照料婉晴。那女子名叫茨若尼姬,在镇上开药铺,对发热症状极是在行,用药颇准。只半日光景,婉晴高烧便退,渐趋清醒,却仍浑身乏力,难以起床。凌钦霜费尽心思,编了些笑话,说与她听。婉晴听罢叹了口气,道:“凌大哥,你不说笑话,倒更好笑些。”
这日一早,关正、滕吉进来相探。滕吉见状心道:“整日搂搂抱抱的,让咱兄弟齿冷。”便叫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无不死之老婆,大……大哥休要烦恼。”关正欲要阻时,滕吉的话早说完了。
凌钦霜不愿他扰着婉晴,将他赶出屋去,沉着脸道:“你胡说什么?”
滕吉笑道:“听闻镇上有个鸟买卖,我要去看。”
凌钦霜道:“什么买卖?”
关正道:“镇上来了十几批马帮商队,开了个茶马市,想来必有些名贵茶种。”
滕吉道:“马也鸟壮!”
凌钦霜道:“你们自去便是。”又向滕吉道,“不许生事。”
二人便去了。滕吉嘟嘟囔囔,几步一回头,直往这边张望。
到得下午,尼姬又来照料婉晴。二女相识虽短,却甚是谈得来。尼姬讲的笑话,凌钦霜听来也不怎么,却逗得婉晴合不拢嘴。他见婉晴精神不错,心中略宽,信步出门。走了一程,远远见关滕二人却在山脚,便近前道:“怎么不去逛集市了?”
滕吉叫道:“鸟马哪有这山结实?”
关正啧啧道:“茶之极品,心向往之。奈何囊中羞涩……”
眺望雪山,但见山腰茂林丛生,百花斗艳,山顶积雪却似与天齐,云不恋峰,岭岭若洗,巉岩如剑,疑是风劈。冰塔林在日光辉映之下,不白而绿,碧光万仞,仿佛一块块巨大的翡翠碧玉镶嵌在怪石嶙峋之间,只看得三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