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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奇怪的话,裴晓飞忽地哈哈一笑,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脆。

“大概就是这样,你能理解吗?”

“嗯……不难理解。”

听着裴晓飞的描述,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有关,却又陌生无比的故事。

在童话镇,一直都是我在暗中观察人类,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人观察、被人理解的感觉。

这种角色的转换,让我有些不适应。

可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太过讨厌这种被他人描述的感觉……

“但我还是不放弃。”裴晓飞再次开口,打断了我片刻的走神,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上扬的自豪。

“当时的我,只是觉得高一刚刚开学,大家互相生分些是很正常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熟悉的。”

“是啊……”裴晓飞自顾自地回答道,又似乎被自己的回忆激励了,不知不觉中蹬得更用力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虽然天天睡觉,话和以前一样不多,但实际上你是个挺有趣的家伙。

“你对很多事情的见解都很独特,像个大人一样,但又不像他们那么无趣和高高在上。

“我原本还以为你和班上的某些家伙一样,故意装成熟,但相处下来,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比如说林玉,”裴晓飞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些揶揄,“我一直都觉得那家伙在装乖。”

“她的成绩很好,在老师和其他同学面前总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但每次遇到你,却都会抓狂。”

“你不知道,”裴晓飞兴奋地话锋一转,又恢复了他平常在教室里八卦无比的模样。

“你没来那两天,林玉看见扣分表上的数字,简直要疯了,说你脑子被水泡坏了。”

难怪那个人类女生这段时间这么针对我。回忆起林玉气急败坏的画面,我也心情不错地扬起了嘴角。

但在我犯了错后,她不会像玄子那样掐断我的脖子,也不会像希珀尔那样,将我沉溺于冰冷的弱水之中。

他们都不会。

尽管我现在失去了希珀尔赐予的权柄与力量,但在这个人类构建的社会里,安全似乎要远远大于危险。

即便是像林玉这样对我不满的人,最多也就是口头上的责骂与说教,而不会给我带来真正的伤害。

抛去过往的偏见,到了真正相处起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人类好像真的还存在着不错的一面。

正当我沉浸于各种纷乱的思绪中,突然注意到裴晓飞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了一丝不确定与关切。

“其实吧,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说……那次溺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像小猫在用自己柔软的肉垫去触碰一个敏感的边界。

我感觉到裴晓飞的动作放缓,自行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说实话,”裴晓飞背对着我,继续说道,声音中满是自责,“我每次和你相处时,都很内疚。

“我一直后悔着,当时在那个沙滩上时,因为害怕被拒绝,没有及时找到你,拉你去打排球。

“说不定当时只要早点将你从海边叫回来,你就不会掉到海里,后面也不会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听着裴晓飞的真情流露,我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心思还是太过单纯。

他们总是倾向于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简单化,仿佛一切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如果”来改变。

而且,我原本以为“自己”在邻居的帮助下已经开朗了一些,却不曾想到了学校,还是孤僻到连裴晓飞这样健谈的人都看不下去。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我确实曾听说过,在一些有所缺憾的原生家庭里成长的人类孩童,往往容易出现一些心理方面的问题。

或许那个被便宜监护人放养的“我”,就该是这样的吧……我无声一叹,有些自嘲地扬起嘴角。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如果裴晓飞那会儿真的叫住了当时的“我”,或许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我随即摇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事已至此,我无法、也不该奢望这么多不切实际的事。

现实就是现实,无论过去到底如何,我都必须面对眼下的处境,尝试从中找出回去的方法。

我静静注视着地面上被路灯拉扯的影子,觉得裴晓飞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我的事情那么自责。

因为对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而言,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漫长、而又过于真实的梦。

等到梦醒了,我们便也如同电影院的观众们般擦肩而过,甚至不会在彼此的人生中留下雪泥鸿爪。

与裴晓飞这个人类当时到底拉没拉住“我”没有一点关系,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将我拉入梦中的家伙。

假如我没有中招,那么那时的“我”大概也不会溺水,只会正常地返校,继续过平静且孤僻的生活。

而更可能的是,这场围绕我意识构建的梦境,包括“我”,甚至是我现在所见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我也很清楚,除非我真的选择迷失在这里,那么这场过于真实的梦,迟早都有醒来的一天。

但我一定是要回去的,因为童话镇才是我生活的地方,更何况,我的心中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视野一阵迷糊,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如此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像泡沫一般破裂。

我不由得摇了摇头保持清醒,望向繁星点缀的天幕,让清爽的夜风平复下自己内心躁动的思绪。

我转而看向还心怀忐忑的裴晓飞,随口安慰道:“没,这不是你的错,我那叫做在劫难逃才对。”

“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情,怎么会是在劫难逃……”裴晓飞似乎又嘟囔着,反驳了些什么。

但他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几乎是刚刚脱出口就被夜风所吹散,像是无法用手抓住的烟尘。

我没有听清裴晓飞的话语,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如同夜空中的云朵,被微风推搡着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