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青缓缓起身,只是问道:“万先生,您想让我们以性命交托,但您身为一介商贾却愿意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就不打算向我们透个底,您倚仗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见滕青被特地安排在了左位,显然也是这次宴会的主客,万八也不忘问了一嘴:“哦?裴客卿,我都忘了问了这位上宾是?”
滕青漠然道:“上宾算不得,在下一书生罢了。”
“滕庄主谦虚了,”裴匡并未觉察到此刻几人的情绪变化,向万八介绍起了滕青的来历。
“万先生,这位就是我先前与您提到过的,三年前的雷州解元——滕青。”
万八多少也听过这名声,连连拱手道:“原来是滕解元,久仰大名。”
滕青心中不屑,但嘴上还得把话问清楚:“客套话也不多说,我就问一个问题。”
万八依旧面带微笑:“请讲!”
滕青道:“万先生,你身为一方巨贾,岭南如此情形,本该明哲保身才是。眼下既然敢亲自来这儿来,大可与我们说清楚你身后之人的身份,这样我等也更添一份信心。”
“滕解元果真是洞若观火,想必你若肯效力,将来信王殿下对你的恩宠怕是要胜过这位裴公子了。”
万八的言语间虽不着痕迹,但这「信王」二字可是让在场众人真真切切地听在耳朵里的,霎时间在座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而滕青终于是松了口气,今晚也不算是白走这一趟。
滕青端起一杯酒,送入腹中,声音骤然拔高:“怎么?如今这大同朝是不姓李了吗?他李成德的信王府需要把手伸到这大同最南的岭南道来?”
“你!滕庄主慎言,怎可直呼信王殿下名讳!”
裴匡开口告诫,心中也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滕青仍旧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地冷笑道:“怎么,他连太子都不是,这三个字怎就说不得?这《大同律》也没说不能直呼皇子名讳吧?就是不知陛下知道自己如此信任的皇子却是如今岭南道乱局的始作俑者,不知该做如何感想。”
万八勃然大怒:“裴公子,这位狂悖之徒便是你请来的这位上宾?”
裴匡也是没想到会来这一出,脑子飞转,立刻找了个理由。
“滕庄主,在下知道你仕途不顺的心中郁闷,但只要你愿意效劳,想必信王殿下定不会亏待于你!”
滕青听着这话也是直摇头:“裴匡,这么多年了,裴先大人的言传身教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学到!”
“来人!给我拿下......”
万八见劝说无果,一道杀令还未出口,却见一道深色残影从自己的视线中划过,伴着鼻中嗅到的血腥,脖颈之上传来一股寒意。
锋刃划过汗毛,血红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如芒在背,耳边响起了如鬼蜮罗刹之所传来的低语。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姓万的,你得付出代价!”
郭理身为「红巾卫」,自然见过这正是平日里圣女所用的轻功。看着眼中划出三道的残象顷刻消失,正是《天涯行》中三步见敌的要领!
不过方才的步法颇为生涩,他也能看出这轻功胡越也才堪堪入门,至于为何能有如此神速?
只能说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或许是有其他功法的加持吧。
而且同样是杀人,圣女的身法灵动,步法飘逸,颇具幻惑之意,而胡越这三步杀意尽显,如饿虎扑食!
但眼下不是讲究这么多的时候,既然已经动手,自当立即戒备,郭理也立刻提棍,摆开架势,照应滕青胡越的侧背,三人互为犄角。
“姓万的,现在再想想那位信王殿下救得了你吗?”
此刻的滕青也不再伪装,收起了那身为「庄主」时那副好好先生的嘴脸,“放人下船,然后把你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或许我还会看在南北商行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不放又如何?船上都是我的人,就凭你们三人,你以为逃得掉吗?”
南北商行的规矩——勾结王公,宗室除名。
万八知道自己所犯家法唯有一死,此刻索性心下一狠:“听令!今夜不得放一人下船!坏了大事,殿下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异变突生,被请来的士绅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起身离席,躲在了宴厅外围,而侍从们尽管犹豫,但还是开始缓缓结阵合围。
当然,这种情况先慌的自然是居中摇摆不定者,立刻就有一面善老者出面劝和:“腾庄主冷静,此番各位都是来谈合作的,何必刀兵相向?”
其他人也是赶忙附和:“就是,就是!滕庄主和气生财嘛!”
万八见人心动摇,立刻加码:“只要愿意合作的,安坐厅内,待侍从杀了此等暴徒,有裴公子在他一样可以......啊!!!”
胡越没等自己身前的胖子把话说完,也不等滕青自己开口。
此刻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反手一刀削去万八的半边脚掌。
“可笑,若是今日铁笼之中是你的子女,我倒要看看尔等又会是何作态?”
说罢,胡越将人推倒在一旁,双手握刀朝着自己的头顶上方连挥三刀。
气劲破空,随着木板瓦块的轰然坠落,一声巨响过后雀室顶盖便被劈开了一道豁口。
随后,胡越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竹筒拉开引信,火光乍现。
楼船之上,星空之下,矛隼长鸣,焰火轰响。
一名侍从救主心切,抬着长枪冲向三人。
滕青拔剑侧身挡开枪尖,擦过侍从的脚踝,当即削去一足,但手中长枪仍直直地向前刺去。
而一侧的郭理抬腿便将刺来的长枪一脚踩断,手中的一杆铁棍挑起飞扑而来的侍从猛然甩了出。
胡越却是脚尖一挑,抓起地上剩下的半截枪朝着一旁正趴在地上蛄蛹着身子向外匍匐的万八扎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一只肥硕手掌被死死地钉在了地板之上。
胡越走上前去,一脚踩着枪杆,枪头更是深入地板几分。
少年双目血红,只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