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
虽然此刻不少弟子因为先前擂台的沉闷气氛已经散去,但随着先前云笑与胡越的短暂交锋似乎是激起了其余弟子的好胜心,擂台下的氛围为之一振,此刻反倒更为热烈。
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力挫江湖豪门大派的核心弟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虽说「凌云阁中无平庸之辈」这个江湖常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但纵使天赋再高,总会因入阁前所处的门派而有所差距。且不说各大门派武学上精妙程度上的差异,一些寻常门派光是在财力这一项上就已经落了一头。
能拜入大门派的弟子原先的家境不说是大富大贵,至少日常的吃穿用度不用担心的。
在完成每天的功课后就能够投入武学,核心弟子甚至在入门的那一刻起便全身心地将精力放在武学上。
而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本身并不富裕,大多都需要弟子作为劳力来供养门派。而那些门派中的底层弟子说得好听一些叫拜师学艺,照实话说那就是在门派手下讨生活,门派为了手下的人能撑起场面,顺便再学两招不入流的功夫而已。
这种情况下,两者之间就存在着这世道强加于人的差距。
但胡越那一刀,就仿佛一个证明,证明了这种差距是可以弥补的。
就是在这白鹿城,凌云阁提供了一个弥补这个差距的绝佳环境。
往后三年修业的全身心投入修行,等到出师之日,不说超越,至少也能缩小甚至抹平与那些大派弟子的差距,况且还不算期间个人自身的机遇。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正视自这一差距,确立好往后的目标。
所以今日的每个人从踏入擂台的那一刻起,挑战的并非是对手,是自己。
而从药庐归来,重新回到擂台外观战的胡越见到这样的气氛也是颇感讶异。
胡越找到原先的座位坐下后,低声问道:“师姐,情况如何了?”
“已经打了好几轮了,虽然都没啥门道,但气氛烘托得倒是不错。至少没再像刚开始那样一个个装模做样地放不开手脚。”
有乐子看,沈怜心心中自然愉悦,不过一旁的寻建若却像只没什么精神的兔子耷拉了着脸,看着擂台上那一个个不见红不下台的架势,明天自己估计都得被老阎头拉到药庐里当苦力。
回忆起自己还在药庐当学徒那会儿......
啧啧,那日子过的,就像个被赶的僵尸一样,根本不是人过的。
不过此时可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位师兄的感受。
......
随着擂台上,柳霖声已经第三次将「坤门」的挑战者手中的长棍劈断,擂台外也是嘘声一片。
枪棍对上刀兵,天生就有优势。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在没有气劲加持,单论招式的情况下什么单刀进枪也就是一些门外汉嘴里的谈资,反正被捅成筛子的也不是那些张嘴吹牛的人。
占了如此优势,打不过本已经是非常丢人了,更何况「坤门」之中的弟子佛寺,军户出身占了多数,如今却被他们眼中的一介女流力压三场,这压力可想而知。
“这位柳师妹下手还真狠,胡越你说「霹雳堂」的不会都是这脾性吧?”万千问道。
胡越挠了挠头,想想近日来在「离门」的经历,柳霖声除了经常找门中的其他弟子对练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没吧,我感觉柳师妹挺好相处的。”
寻建若对这并不感兴趣,只是对着「霹雳堂」的武功评价了一番:“柳师妹这实力着实不俗,胡越刚刚用过的招式,她看过一遍就能用个八九不离十。不过「霹雳堂」入门的内功心法还是太粗浅了。这类心法运气方式狂放,收放用度极难把握,本就不太适合连战,眼下她能连战三场体力也该是极限了。下一场,「坤门」那边怕是要上底牌了,再不扳回点颜面,回去也不好和崔老交代。”
当所有人都期待下一场「坤门」要上谁的时候,擂台下结结巴巴地传来两个生涩的字。
“请赐......教!”
众人瞩目之下,一个小沙弥拎着一根比他人还高了半个身子的长棍入了擂台。
而观战的人群中却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不满的声音。
“小秃驴!你们出家人上场都不用先报法号的吗?”
“得了吧,就这,怕是毛都还没长齐吧!”
三三两两地粗鄙之语听得众人有些难受,胡越正欲起身寻人,寻建若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点,干嘛这么激动?”
“寻师兄,这都是同门弟子,这般污言秽语是否太过了!”
寻建若一时有些诧异,但脸上却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爱管闲事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毛病,不过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这往后三年都在这凌云阁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人真会这么说。”
“可......”
“曲和峰,别躲着了!”
寻建若催动气劲,凝聚于右手,随后在半空中虚抓,一个人影就从围观台的最外围给扯了进来,摔在了两人的跟前。
青年揉了揉屁股,起身指着寻建若的鼻子骂道:“烂木头,我做事用得着你管?”
胡越惊恐地看着他那左右两边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说不出话。
沈怜心掏出随身的手帕在他脸上抹去了易容的妆粉,才勉强看上去像个人脸。
“姓曲的,白鹿城里哪次有人上擂台没有你在拱火的?真想看热闹你下山到城里找去。在风师傅那边你是一点好都没学到啊!放着好好的功夫不学,尽学些易容变声的法子。”
曲和峰连忙辩解道:“怜心啊,你也好意思训我?这和你比起来能叫拱火吗?我明明是在烘托气氛嘛!这一个个进了擂台还你一拳他一脚的,有什么看头?这刚刚才有了点感觉......”
寻建若立刻打断道:“得了吧,以前每次出事不还得我和老师擦的屁股,不然就这些小年轻真动气了,下手没轻没重,得弄残多少人!”
曲和峰半捂着脸,故作深沉地说道:“擂台中,不以生死磨炼意志的决斗将毫无意义!”
“好啊,来!今天新生也不用打了,你跟我下去打!我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他们师兄的本事!”
“我向来是拒绝这种野蛮手段的,但作为寻乐之处倒是不错。”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起劲儿,一旁托腮的沈怜心也是看不下去了,眉头颦蹙一个回眸便让两人心领神会地扭头离场。
只要在这凌云阁里待过一年就会知道,老阁主离世后,除了平日里那位散漫邋遢的阁主和几位授业师傅以外,就属她最大。
至于为什么,可不是凭她师父是欧平笙。
凌云阁内的人数虽说比起寻常门派颇为精简,但其中人员成分复杂,而且还和朝廷多有往来。这其间能做到大小事务无一不通晓,各方人脉关系也是信手拈来,足以体现沈怜心的缜密心思。
以至于什么澡堂放炮,食堂下药这种整治小辈的事情,那她一样都没落下。比起平日里只会摸鱼偷懒的阁主,沈怜心这位“永远”的师姐对于他们的杀伤力显然更强。
而两人前脚刚走,擂台里的较量已经分出了胜负,沙弥微抬手中的长棍,抵住了柳霖声的锁骨,轻描淡写地便拦下她的进攻。
但诡异的是,全程仔细地盯着两人交手的胡越回想起交手的过程,甚至没法想起那小沙弥何时抬起的棍子。
照理说,是柳霖声先出的手,出刀时他都能隐约听到刀刃的破空声。那小沙弥甚至连架势都没摆开,手中的长棍却是后发先至,速度快到连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怕是比先前云笑的那一剑更为夸张的速度了。
看来不说是老一辈,哪怕是新生,阁中亦是藏龙卧虎,更莫要说是茫茫江湖。
自己这点水平还不够看的。
“多谢赐教。”
柳霖声落败后表现得颇为平静,躬身行礼。「霹雳堂」的出身让她很清楚自己和那些高门大派的差距,何况对方还是佛门中人,自当礼敬几分。
“不......不谢,明己告......告退。”
小沙弥涨红着脸,颔首回礼后连接下来还要接受挑战规则都忘了,匆匆出了擂台。
擂台外,欧平笙看着却是直摇头。
尘心未断,难怪这小小年纪的就急着把人送来了,不曾想也有那些老秃驴们搞不定的人,再加上之前那个云笑,看来这年轻一辈里,道、佛二门送来的人都是奇葩。
不过此次擂台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让这位阁主颇感满意,武道一途本就在于磨砺自身,艰苦,伤痛,失败都只能算是修行的必经之事,真正要警惕的是迷茫。一旦失去了目标,没了压力,天资再高也是无处施展,大多数人所谓的“天才”最终只会落得与常人无异。
而随着两人退场,风向又是一转,一时间无人再上擂台。
所有人都想要那一个进入「秘阁」的机会,但规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有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的人才有那个资格。
胡越的一战让他们看到了希望,那柳霖声这一战却是让他们冲动的热血也冷静了下来。
但盏茶时间过后,一名俊雅少年提着剑,一手摇着纸扇慢悠悠地走进了擂台。
“既然各位都不肯入场,那在下就勉为其难的出来现个丑了。有谁自认能够接下来在这擂台中一站到底的,大可入场与我一战。”
场外的人面面相觑,但过了许久仍然是没有人能自认可以在擂台中站到最后。
“哦?既然无人入场,那这个名额我可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