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船在秦淮水畔的渡口缓缓停靠。
抬头东望,一座约莫着三十余丈的丘陵上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
那是孙权在的石头山上的金陵邑原址修筑的军城,取名石头城。
石头城的周围建造了许多烽燧,城楼上旗帜飘扬,气势威严。
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天然的地理优势使它意义非凡。
作为拱卫吴都建业的西大门,石头城在,建业在。
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下了船,抬头望着石头山上的坚城,对身旁侍从低声道:“走吧。”
.......
“司马师?”
东吴丞相诸葛恪拿着一卷册子豁然转身,脸上尽是鄙夷:“区区幼弱,丧家之犬,竟来为西贼做说客?呵呵~”
“那丞相的意思是?”
“不见。”
“喏。”
诸葛恪走回桌案前坐下,把册子随手一放,松了松自己的腰带。
站着还好,一坐便感觉勒得慌。
说来也是有趣,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面容狭长,酷似一张驴脸,可诸葛恪却丝毫没有继承父亲的基因。
他真的应该注重一下身材管理了,这类膀大腰圆的权臣一般都没好下场。
(董卓、曹爽:啊对对对!)
诸葛恪最近痛定思痛,决定控制食欲。
但当丰盛的餐食端上他的桌案后,他便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鱼虾不胖人!
他宽慰自己几句,大口朵颐起来。
虽是徐州人,但自幼便在吴地长大,口味早已与吴人没有区别。
然而诸葛恪的好心情并没持续太久。
中书令孙嘿从太初宫里而来,前来为孙和带话。
“丞相,陛下听闻有使者从武昌来,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何不请他来神龙殿觐见?”
诸葛恪擦了擦嘴,当即面露不悦:“孙令君是在教本相做事?”
孙嘿一愣,我难道没说清楚?
明明说的是陛下的意愿呀。
噢,这诸葛恪是指桑骂槐!
“西贼无非是迫于魏国的淫威,想要求我吴国出兵。”诸葛恪很是不屑,“现在结盟,莫非让我承认他们不成?”
“丞相....”
“不必再言。”
孙嘿噤声,拱手告退。
“哼。”诸葛恪冷哼一声,扒拉两口饭,却再也吃不下了。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嘴上说的那般决绝。
第二日,滕胤前来拜府。
当年在孙弘的矫诏里就有滕胤的名字,尽管孙弘知道滕胤跟诸葛恪的私交很好,却依然选择这么做。
这既是为了拉拢也是为了搅局,毕竟当时那个局面,孙权死在了荆州,建业这边是没有托孤的合法性的。
然而滕胤果断拒绝,并亲手将前来游说的人绑了,一并送给了诸葛恪。
诸葛恪随即便在建业展开了一波针对鲁王党的清洗。
而今,滕胤进位卫将军,领尚书事,为诸葛恪的左膀右臂。
他与诸葛恪还是儿女亲家,滕胤的女儿嫁给了诸葛恪的儿子诸葛竦。
故而在私下场合,二人的交谈很是亲近。
“我听闻武昌的使者来建业数日,却被元逊冷落在驿馆不得觐见,这是何故?”滕胤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瞒承嗣,我是因为还未想出应对之法,故而拖延不见。”
诸葛恪自然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扬州凭借东关、采石矶等主要军事据点,挡住魏军南下不算难事。
但上游的武昌一旦门户大开,建业便几乎无险可守。
越是想到这些,诸葛恪的心中就越是气恼。
西贼无能!
若非如此,他要筹划着如何北伐徐扬,岂会在这枯坐?
滕胤这人做事有板有眼,说话的声音也很沉稳:
“既然天子提出要见那武昌使者,元逊却不允,必然使天子颜面无存。”
“你我都深受先帝之恩,更当恪守臣道,有些事情不该太过火。”
换做是旁人,诸葛恪早就怒怼回去了,但对滕胤他却不会。
“承嗣之言让我汗颜啊。”他抚着额头摇了摇,“我并非是对天子不敬,只是怕天子心思单纯不懂得如何谈条件。”
滕胤想了想道:“其实是否承认西贼,在此刻都不重要,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诸葛恪眼睛一亮:“此言甚是。”
滕胤继续说:“元逊不该总被情绪左右,当以大局为重。我以为,可先看看那使者的诚意如何再作定夺。”
“至于陛下那边,元逊不必太过担心。这是关乎国本的大事,当听取群臣的意见,即便是陛下也无法独断。”
这话倒是给诸葛恪听乐了。
他太知道江东士族的尿性了。
除非魏军真的打到家门口来,江东大族们一般都会持消极态度。
诸葛恪笑着调侃道:“呵呵~可别你我在商议着如何于荆州得利时,江东大族已经开始带头对魏国俯首称臣了。”
诸葛恪是琅琊人,滕胤是北海人,二人都是出身青徐,关系天然亲近。
而今建业朝堂上,大司马朱据、骠骑将军陆凯为首的江东派则是淮泗派的掣肘。
不过诸葛恪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根本不把江东士族放在眼里。
大部分军权都捏在他诸葛恪的手里,而朝中的寒门将军和曾经投靠吴国的降将,大多也都与他亲近。
“对了。”诸葛恪忽然问起,“柴桑那边进展如何了?”
“大司马(朱据)恰好昨日派人送信回来,称横屿船屯新造的楼船、艨艟、走舸等大小战船百余艘已交付柴桑水军。”
“很好。”
诸葛恪曾担任过多年的柴桑督,并且如今的柴桑是东吴最重要的边镇,他对此格外关注。
唯一不满意的是,这柴桑的兵权在外人手上。
他思维发散,在考虑如何跟武昌谈条件。
武昌....
现在武昌的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吧。
忽然,诸葛恪笑了笑,下巴上的赘肉一颤一颤: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孙壹幸亏没去投奔西贼,否则今日他就得避讳改名了。”
滕胤的妻子是左将军孙壹之妹,这句略带调侃的话他听了只默不作声,没再说话。
.....
几日后,孙和召集重臣于神龙殿东堂接见了司马师。
诸葛恪有剑履上殿之权,他坐在孙和身侧,扶着剑柄,摸着稀少的胡须,细细打量着他。
尽管对方看起来不像善茬,但在诸葛恪心中的印象是改不了的。
幼弱就是幼弱!
这并非是嘲笑司马师年纪轻,恰恰相反.....
这是鄙视司马师都四十几岁的人了,在魏国都没出过仕。
现在反而跑到贼人那里鞍前马后,不嫌丢人?
放在吴国,朱、陆、顾、张这样的大姓家主之长子,若是二十五岁前都没有出仕,怕不是被笑死!
心理上占据优势,诸葛恪觉得既然对方来委曲求全,那不妨漫天要价。
别跟我谈什么唇亡齿寒,没有好处,大不了就一起死。
谁知司马师刚说完开场的场面话,便直入主题:
“我主愿割让交州归吴,盼两家重归于好,共拒魏贼。”
诸葛恪眉头一皱。
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