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骁舟认真思索了片刻,见她神情坚定,不由低声叹了口气:“非是不愿让你同行,可今夜定然是要与人交手的,届时无人顾得上你。”
容昭紧抿着唇,再抬眼时眼中分明是几分笃定:“王爷放心,我绝不给你们添乱,方才来时我已摸清山脚下何处有人巡守、人数几何。请您将孟伍长一行予我一用,您与兄长领兵只管攻山!”
孟仲元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但方才已从黄柏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容昭心中已然是敬佩更多了些。
明骁舟倒不知她有如此胆气,略一思索,他沉声道:“本王应允你的要求。”
容昭眼中顿时浮现几分笑意。
“黄柏也由你驱使。”明骁舟看着她的笑颜:“非是不信你之能,只是本王知晓你在不逾心中的重要性,是以今夜绝不能让你出事。”
容昭自不会拒绝,她含笑点头:“多谢王爷!”
……
半山腰上,明历紧紧拢着大氅,气温似乎更低了些,他沉沉地咳了几声。
身旁随从忙道:“殿下何不去山脚下的马车之中休息会儿,待日出之时,属下再来唤您不迟。”
明历摆了摆手,片刻后咳嗽才止:“今夜至关紧要,本王尚不知明砚舟口中明德造反一事是真是假。若是假的……”
他微微一笑:“可延亲王府今夜死伤惨重,殿前司如今也不过仅剩两千余人,怎不是本王的好时机?”
那随从眼睛一亮:“可……可如今我等入不了山,怎能知晓延亲王造反之事是真是假?”
“再稍等片刻,想来快有消息了。”
他说完又抬眼瞧向长阶之上,那里如今沉睡着大胤最有权力之人。
可那又如何,江山就快易主了!
明历眼中泛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喉咙一痒,他又低低咳嗽了起来。
时已至寅时,那风雨似乎小了一些,恪亲王府的府兵已将尸首随手扔到了密林之中。
长阶之上,鲜血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血腥味仍是扑鼻。
又平静了许久,山脚下突然起了阵骚动,明历拧紧了眉,他回身瞧去。
参天密林遮挡了视线。
身旁随从见状忙道:“殿下稍安毋躁,属下前去一观。”
“好,快去快回。”说完他便转过了身,眼中漫不经心:“若有人闹事,杀一儆百便是。”
“属下领命。”
明历站了许久,双腿已有些麻木,他缓缓动了动身子,耳边却突然听见了厮杀之声。
他有些惊疑,再回身却瞧见山脚下的官道之上,火光冲天而来。
狠狠灼痛了他的眼!
“明砚舟!”他咬着牙,神情倏然紧绷:“你竟敢骗本王!”
那随从已白着脸冲上来,他抖着嗓子:“殿下,有……有援兵,定然是延亲王府的援兵!”
明历只觉气血倒涌,他竭力站稳后怒喝一声:“传本王令,殿前司指挥使明砚舟勾结延亲王明德意图造反,本王今夜率兵勤王,定要让他二人铩羽而归!”
明砚舟早就执着剑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之上,眼中映着官道上隐隐火光,他神情不免凝重。
容昭绝无可能这么快便请来援兵,那来人是谁?
他正暗暗想着,雨幕中突然有支鸣镝带着一缕火光冲天而起,接着又是两支冲向夜空。
这是他领兵时的习惯,以三支鸣镝为信!
来人是泰亲王府无疑。
眼中凝重骤然消失,嘴角一抹笑意清浅:“恪亲王殿下,我此前所言句句属实,明德造反乃是事实,您若不信尽可上山去面见陛下。您既不敢独自上山,如今又为何要诬陷我殿前司与其勾结,行不轨之事?”
明德指向山脚之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若非你二人私下勾结,那杀上来的援兵是何人?”
“左右非是我殿前司之人,既不听我号令,我又怎知他们身份?”
“不必狡辩!”明历抬手直指他的面庞:“本王算是看明白了,你方才所作所为乃是在为明德拖延时间,好前后夹击屠尽我恪亲王府兵马,也不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
他说完再不看明砚舟,只执着伞退至一旁,高声道:“我恪亲王府儿郎尽是忠义之士,站在你们前面的是祸国之人,还请拾起宝剑,替本王杀!待社稷平定,本王定请父皇封尔等为将!”
恪亲王府府兵方才本就打了胜仗,听他此言士气更为高涨,长阶之上厮杀之声又起!
“杀!”
“杀尽祸国之人!”
……
明砚舟眼中神情已冷,他看着冲上来的府兵,只抬了抬手。
随即台阶上似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滚了下来,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明历只觉脚下的土地都震动起来!
他心下顿时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那随从借着微弱的光瞧去,这一眼肝胆已然俱裂:“快快闪开!”
众人顿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抬眼瞧去。
只见一颗巨大的圆石正凛凛从台阶上滚下来,所到之处石板都裂开来,溅起碎石无数!
“快快闪开!”那随从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奋力向明历扑去,带着他往密林中一滚,自己背后重重撞上粗木,那随从顿时闷哼了一声。
口中流出一缕鲜血,竭力压下喉间腥甜之感,他低声道:“王爷…王爷可还好?”
明历身上明贵的氅衣如今已沾满淤泥,一张脸上也已脏污不堪。
只听呼救声起,他怔愣着转眼向石阶瞧去。
恪亲王府的攻势一缓,府兵们推搡着四下逃开,可能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的乃是少数。
巨石滚下的速度极快,借着下落的力在上方一处平台上高高跃起,阴影几要遮天蔽日!
随即便砸向长阶之上惊慌失措的人群。
逃之不及的府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巨石之下,长阶之上又染鲜血!
明历拭去眼睫上的淤泥,瞧清惨状的那一瞬间,他猝然便瞪圆了眼。
视线中,那巨石沿途压下,命丧其下的府兵无数,明历早已目眦欲裂!
巨石碾过石阶,砸向远处的密林,最后又撞到几棵参天大树这才停下。
但还未等他们松口气,殿前司的第二波攻势已起!
几根极为粗壮的圆木被兵士们牢牢地捆在一处,随后接二连三的从台阶上推下来,方劫后余生了几息的府兵霎时又紧绷了神经。
圆木极长,退至道旁的府兵已无一人能幸免,便是明历也差点被其带倒!
台阶之上,伏尸无数。
幸存下来的恪亲王府府兵已然心生退意,只拎着剑不敢动作。
反观殿前司这边,倒是斗志昂扬。
吴康拍去手上的灰尘,朝陵游挑眉笑道:“瞧小爷我眼光如何,巨石大否?圆否?好使否?”
陵游闻言,已然轻笑出声。
明历一口牙几要咬碎,他高声道:“不许退,胆敢退后一步之人,杀无赦!”
他狼狈地站起身,从密林中步出,面上已然癫狂:“恪亲王府众人听令,从密林中上山,如此巨木和圆石便无法伤尔等分毫!”
明砚舟见他已有对策,又抬起另一只手,粗木攻势一止。
随后他扬声道:“殿前司弓箭手何在?”
“在!”应和之声直冲云霄!
明历诧异地看着明砚舟身后密林之中,有数人挽弓如满月,箭簇直指向意图从密林中潜入之人。
心下已然骇极,但他仍咬着牙高声道:“无论如何,替本王杀上去!先登顶之人,封万户侯,食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仍有人冒着箭雨向上冲!
明历眼见自己这边伤亡人数越来越多,心中愈发不甘起来。
而殿前司几番攻势都极为顺利,士气空前高涨,一扫之前被明德的府兵压着打的颓色。
至此明砚舟手中无尘才出了鞘,他并未回头,只厉声道:“殿前司众将士听令,今夜此处乃是我等命脉,绝无可能让贼人踏过,请诸位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