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下了两天。
社员两天没上工,难得歇一歇。
许秀在家做棉衣,针一点也不好穿棉花,棉花潮的很。
下雨凉爽了几分,但一丝风也没有,家里除了土炕烧火,其他地方都长毛了。
从今早开始,房子有三处漏水,地面开始冒水珠。
许秀怕针扎着儿子,就张罗男人把孩子抱到古金鸽姐妹屋里。
而此时,这屋里也滴着雨水,炕上也接着碗。
古金鸽却在往火坑里添柴。
这柴是她自己捡的,许秀不准她用家中的。
为了这点柴草,她和妹妹只要出门碰见草就捡。
前儿天奶奶提醒她们多捡点草放屋里,天要下老雨了。
所以这房间的土炕干干爽爽,姐妹妹俩的一床被子整整齐齐叠放着,破炕席被破布缝好了。
金板坐在炕上看一本书,见爸爸带两个弟弟过来,就叫了一声爸,把书放在了被子中间夹着,人挡在前面。
“你妈正放棉衣呢,让你弟过来玩会儿。”古春寿说着把建强和建豪放右炕上,他自己想这下雨天上哪儿玩。
见他要走,古金枝说道:“弟弟我不看。”
古春寿直接道:“不看就别吃饭!”
“好。”古金枝宁愿不吃饭,也不看两个弟弟,特别是古建强,她有些厌恶。
古春寿只好坐在凳子上看着两个儿子在炕上。
不会儿小儿子又拉又尿,还没有尿布,直接在炕上。
而古建强更坏,用手脚把屎尿抓起来到处糊。
小小年纪的坏,古金枝看的清清楚楚的。
古建强趁他爹又擦又抹,把一手屎按在他弟脸上。
这时古金鸽进来骂道:“小强你真坏!爸,快把老二带走!我看老三!以后老二别上我们这屋!”
说这话时这话,声音大了些,让许秀听见了。
许秀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你的屋子?这屋子有你的一份吗?可是有你二弟的一份!你俩脸大的住他的房子还在那逼逼赖赖!以后在夫家受了欺负,还不得是他去过去给你撑腰?别成天的不知好歹!”
古金鸽立马回道:“什么都不给我们,你生我们干什么?我们让你生了吗?生了又嫌弃,还不如不生呢!有本事只生儿子,别生闺女,生的闺女跟你吃苦受累还不当人看!为了所谓将来受欺负,他去给我撑一回腰,我得先伺候他多少年,我得让他欺负多少回?这个账我还是会算的。”
许秀被大女儿怼的快疯了,拿个剪刀就跳下炕,要刺死大女儿!
没想到从炕上往下一跳,脚下直接打滑,摔倒在地上。
幸亏剪刀没扎着自己,只是腰有点不敢动了。
而比这更厉害的是,屋里地面开始出水了!
…………
徐秀趴在炕上,啥也干不了。
而古春寿去赤脚医生那儿,开了两贴膏药,给她糊上了。
家里出现渗水的现象,然后古春寿就拿着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坑。
等坑里的水见满,就舀到水桶提出去。
许秀在炕上,骂古春寿:“家里有两个钱都被你赌了,咱们连买新房子的钱都没有!这十几年你要是不赌咱们早起新屋了。我这是跟你过的什么日子啊?”
谷春寿也不服气,一边向外舀水,一边回嘴道:“我本来不想赌了,有的时候你就问我不是难受啊,是不是想抽烟啊?是不是想喝酒啊?是不是想去磨磨爪子啊?无非就是让我舔脸向你要钱就是!你还就是个好的了?”
二人在家里互揭伤疤。
家中孩子们像听相声一样。
古建军偷偷溜出去,冒雨来到门楼下,小心的点了一支自制的地爪叶烟,在门楼下猛吸着。
心里还想着他妈藏着的糖,他爸藏着酒……
至于他姐藏的书,谁稀罕!
…………
古金鹊从来不知道她妈杜兰芳的眼泪,就跟这老雨似的,要把他们家给淹了。
她也无比怀念,如果他大哥在就好了。
现在她是家中老大,天天被她妈逮着哭自己不容易,没有男人天天受人欺负,就连这老天爷都来欺负!
往年家里根本就不漏雨,她男人一不在了,家中房顶漏的没法看了。
古金鹊要一边安慰妈妈,一边和二妹用盆用碗接雨水!
这两天,她妈就负责躺在炕上哭,两弟弟负责躺在她妈炕上睡觉,她和妹妹负责做饭,打理家务……
以前妈说让大哥当拖拉机手,送她去当赤脚医生的,随着她爸一走,以后怕什么也没有了。
…………
下雨天,古春霖穿着蓑衣裁着斗笠,提着鱼网去山后的河里捕鱼。
自己识水性,还真不带怕的。
两个钟头没到,就抓了两条大的,七八条小的。
于是收网拎桶要往回走,这条走了多少年的路边好像有座坟。
看坟堆像是新坟,可看到墓碑,又像是年代久远。
他不想理会,想立马回家,可又好奇的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素月之墓,逝于四八年春……”古春霖觉得天旋地转的,
一下子跪在墓前,哭的撕心裂肺。
他是个傻子,他是个逃兵,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丈夫。
怀疑那个浑身发着光的女子,他终究是辜负了她的深情和信任。
…………
古春霖给老娘送来一条大草鱼,有六七斤重。
方橙接过来,古春霖浑身散发着伤感。
系统提示:他看见了秦素月的墓。
“进来吧。”
古春霖应声进门。
母子俩坐在桌前,方橙给了好大儿一杯水。
古春霖喝了一口,甜的。
这么多年当丈夫,当父亲,那甜味的东西都不入口,留给孩子和婆娘。
“娘,我不是人!我是畜牲!”古春霖哭道。
方橙点点头。
“是看见秦素月的墓了吧?”
“我,我……怎么不自己去打听打听?”古春霖懊恼的讲。
方橙毫不客气的批道:“你怕丢人,怕婆娘跑了人家说你无能!”
“我……”
“你这做事不扎实浮于表面,好偏听偏信,自卑又自大的。行了,素月的抚恤金你领着,但素月的名声和坟地你就别去打搅了。”方橙严厉的讲。
古春霖犹豫了一下讲:“可我想给她修修坟,带孩子去拜一下。”
方橙嗤笑道:“去告诉你的前妻,你儿女双全,娇妻在旁?或许更恶心一点,说大女是她的孩子,或者过继给她,那抚恤金会不会更高一点?古春霖!秦素月是烈士,你但凡是个男人,别去恶心她行吗?她的思想高尚又纯粹,你离她远点。”
“娘!我没有这么想!”
“但你想这么做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