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斐上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就连之前拍导师席的摄像机也分出两台来拍我。
我则耸耸肩,微笑着面对,因为很明显,我就是来搞事情的。
“一会儿等着看好戏。”
“是吗?”我身边的霍文熙好奇地看着我。
此时灯光渐渐暗下去,一个小女孩,抱着玩具熊,站在诊室的门口,呆呆地看着诊室里面。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正和医生说着什么。
“听力会有障碍,声带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以后说话会很困难。我建议你们可以送她去特殊教育学校。”这是医生给出的建议。
随后,女孩在妈妈的怀抱下,开始朝着前面走。每走过一段路程,灯光就会打在她的身上,她在不断地长大。
大概一分钟的戏,四五个场景一晃而过,每一段路相当于孩子的一个成长阶段。这里面有嘲笑,有排挤,有质疑……
走着走着,父母不见了,光打在了晓斐的身上。
灯光慢慢地散开,照亮了整个舞台,那是一间形体室,一群孩子在练习着新学舞蹈动作。
晓斐慢慢走到麦麦的身边,规范了一下她的动作,然后微笑着冲她比了个赞。
那笑容很甜美,麦麦也笑了,她露出了可爱的小豁牙。
“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下课了。
同学们开始变得骚动,晓斐转过头看了看外面,有家长指指手表,她才意识到是下课了。
家长们陆续地走进来,给自己的孩子穿衣服,整理物品。晓斐走到一个孩子身边,帮助他把掉在地上的围巾捡起来。
“哎,我的手机呢?”其中一个家长喊道。
晓斐没有听清楚,以为是哪个家长喊自己的孩子,她继续帮助其他同学整理物品。
“先别走!”丢了手机的家长叫住了所有人,“借我个手机,我打一下,是不是掉在哪了?”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哈哈哈!”现场的观众忽然笑了起来。
可是就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晓斐时,她却一脸茫然。
“啊啊啊!”晓斐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用手语问道,“怎么了?”
丢了手机的家长气急败坏,走到晓斐的身边,根本没有征询她的同意,便开始翻找手机。
“啊,啊啊!”晓斐有些急了,她本能地往后退,脸上是那种惊慌失措的神情,这更加让人确认,是她在帮助孩子收拾东西时,顺手偷的手机。
手机被找到了,大家看晓斐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鄙夷。
晓斐呆滞地看着众人,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张着嘴,手臂抬起又放下。
教室里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随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出来开始指责晓斐,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有些人说的话特别难听,说难怪她又聋又哑,亏心事做多了,是老天的报应等等。
晓斐听力是有障碍,但却不是完全听不见,何况即使她听不见,看到众人的样子,也明白了他们是在辱骂她。
她想替自己辩解,却又无从辩解。她抬起手,用手语表示不是自己,却哪里有人会理会她。
“别吵了!”麦麦忽然来到讲台上,冲着所有人喊道:“你们不要冤枉张老师,手机不是她偷的。”
小孩子的声音是清脆透亮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谩骂,目光诧异地看向孩子。
“我刚才看见了是谁偷了手机,然后他又把手机塞到张老师的身上。”
“瞎说什么?”一个老太太模样的家长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
“呜呜呜!”孩子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地叫。
丢了手机的家长见此情景,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便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丢,大不了以后不叫孩子来这儿上课就是了。”
大家一哄而散。
麦麦在临走时,冲着晓斐眨了眨眼睛,然后微笑着比了个赞。
“到底是谁偷了手机?”霍文熙问道。
“你猜?”
“是那个小女孩的奶奶。”
“也许是吧,但不重要。”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暗了下去,只剩下十分微弱的一束光打在了晓斐的身上,此时她蜷缩一团,坐在地上,独自哭泣。
从小到大,像这样的委屈,她经历过何止一次?
然而每一次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她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因为不能说话,耳朵听不清声音,这便成为了人们眼中可以欺辱的对象吗?她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申诉,因此所有的委屈她就必须一个人承受。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舞台的上方响起,“晓斐,你在听吗?”
晓斐忽然抬起头,茫然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你总要学会往前走。”话音落下,歌声响起:
“可能你走错了路,可能你看错了人,
可能你哭的最伤心的夜,突然变成了大人。
可能你少了天真,可能你多了爱恨,
希望你见过所有的混浊,眼里依然还有星辰。”
时间回到我出发前的那个夜晚。
“老王,歌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的。”
昨天,晓斐在形体室练习表演,她不知道的是,我就在她楼上录歌。这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歌声还在继续:
你往前走,不要回头,上天让你错过什么都有理由。
怕你受伤,独自承受,才把最美好的留到了最后。
你往前走,不要回头,别再为旧人旧事湿了眼眸。
别怕失去,勇敢追求,世上还有另一种幸福叫你值得拥有。
“啊啊啊啊!”舞台上蜷缩的晓斐,听到这一段我特意为她演唱的歌曲,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把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全场的观众,甚至是导师席的几位,无不被歌声感染,被晓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所打动,抹起了眼泪。哭得最伤心的,居然是以犀利点评而在这个节目中大出风头的李成儒老师。
落幕,晓斐走到台前。
李成儒老师刚要点评,我却打断了他,“成儒老师,我能先说两句吗?”
他点点头,然后把话筒放下。
“晓斐,感觉怎么样?”
“轻松多了。”
“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来为你出气的吗?”
镜头给到我,所有人都看向我。
“不,你是来治愈我的,谢谢你,学长!”这一声学长,她叫得特别真诚。
我笑道,“那你被治愈了吗?”
“嗯!”
“那好,接下来我谈点和你的表演有关的话题。刚刚的那一出戏,你一句台词也没有,你觉得你的表演怎么样?”
她看了一眼成儒老师,有点不太自信地道:“还行吧。”
“成儒老师,您觉得呢?”
原本翘着二郎腿的成儒老师,忽然坐直了身子,“我还是用三句话来评价刚才晓斐的那段表演,超凡脱俗、卓尔不群、高人一等!”
“听到了吗?”我笑着对晓斐道,“所以你应该自信一点。你出来了,是代表燕京电影学院,电影学院培养出来的人,会是孬种吗?不会。没有台词算什么?台词只是表演的一种手段。有些不懂的人,以为台词比天大,捋不顺台词就不能演戏,我告诉你,那都是狗屁。表演是一门艺术,但它不只是语言艺术。伟大的表演艺术家从来不是靠说台词。卓别林、罗温·艾金森,没有台词,照样能把人物演得惟妙惟肖,靠的是表情、是肢体语言。你看过小品《主角和配角》吗?一句台词不说,照样能把戏抢下来,是你的本事。所以晓斐,你记住,好的表演不是表达,而是表现。”
我的话说完,第一个带头鼓掌的是凯文导演,随后成儒老师、尔东升导演以及少虹导演也都纷纷鼓掌,只有小四想了想,虽然不能理解我说的话,但碍于我的“江湖地位”还是微笑着鼓起了掌。
“你果然是来砸场子的,我估计那个叫孙倩的演员,以后在这一行里很难混了。”霍文熙小声在我耳边道。
“她咎由自取,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学妹。”
“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护犊子。”她道,“你说古代的那些所谓的党派之争,是不是也都是这么来的?”
“嗯?”我一愣,心中忽然有些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