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北疆告急，乐浪郡郡司马征发仆从军五千人远赴御奴城戍边。”
隋唐开始说话了，如今他以姜国安北将军的身份站在这里，他很确信，辰国不敢拿他怎样？
事实也正是如此，即便他面前的辰国之人，已经义愤填膺到了极点，但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隋唐的声音在继续。
“这五千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九月中旬，抵达御奴城，同日昆仑车师部左贤王拓跋通，兵临城下，没有人害怕，没有人担忧，据城中老人所说，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发生，不出数日，援军即可到达，御奴城中一切如常。”
九重天上，开始逐渐恢复了安静，除了月东来心潮起伏，其他人的脸上都多了一抹疑惑。
他们不明白，隋唐为何要说这无关之事。
“然而，仅仅十天之后，昆仑围城，十五万车师精锐遮天蔽日，杀气腾霄，御奴城中军民一体也才不过十万，其时城守包归率府卫军弃城而逃，主簿姚崇临危受命，据城而守。”
云唤的脸色变了，其他几名重臣的目光也渐渐有了变化。
而隋唐的目光却开始变冷，他的声音也渐渐凌厉了起来。
“ 之后，整整两个月，御奴城众志成城，顽强抵抗，一次又一次打退着昆仑人的进攻，可是，援军在哪里？”
隋唐在质问，九重天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战死城头，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举目回望，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国，可那时的他们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隋唐目光之中带着几许悲凉，他的思绪也被拉回了那一座承载着他无尽伤痛的城池之中。
“天穹之下，孤城一座，那时你们在哪里？”
隋唐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目光之中也开始多了嘲弄和讽刺。
“寡人、寡人......”云唤喃喃自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隋唐的声音强势压过。
他甚至没有多看云唤一眼。
“朝天门外拦我去路、迎宾馆外百人叫嚣、今日广场之上也是兵锋甚锐，辰国的将很勇啊！辰国的兵也很强吗？”
“可那时，你们在哪里？”
隋唐依旧在质问，到此刻，所有人都已变了颜色。
包括那些武将在内，他们直指隋唐的刀也开始渐渐失去力道。
“隋唐，你，你放肆，此乃我辰国之事，与你有何干系？”周正身侧的一名武将越众而出，他试图阻拦隋唐，却被神色冰冷的周正一声喝止。
“汪虎，不要冲动，让他说完。”
更天将军汪虎，与周正同为护卫将军。
“九重天上，顶盔带甲之辈比比皆是，可那一日你们为何不曾拔刀？”
隋唐看向周正，看向汪虎，看向他俩身旁的其他几名将领，一身锃光瓦亮的明光甲，见日生光，手中鎏金腰刀，亦是纤尘未染。
他眼底的嘲弄愈加明显。
“整整两个月，车师名将拓跋俊、拓跋兽勇悍绝伦，城内守军伤亡惨重，被逼无奈，左城守备军左曲曲帅邱世继只能冒死夜袭敌营，不幸兵败被俘。”
“敌人于城下以其胁迫城内守军投降，先斩其左臂，再断其右臂，但他仍喝骂不止，昆仑人怒极，将其舌头割去，邱世继拼死反扑，硬生生咬碎敌人喉咙这才壮烈战死。”
“与他一同被俘者，共计二百二十七名将士，眼见求生无望，央求城内守军将他们射死，但城内守军无一人能下得去手，他们终于绝望，随后如同疯虎一般冲向周围的昆仑人，他们双手被反绑着，那就用脚踢、用牙咬、用头撞......”
隋唐的声音极富感染力，短短几句话，便将当日御奴城外的惨状描述的淋漓尽致。
“那一日，他们无一幸存，尽数死于昆仑人乱刀之下。”隋唐强忍着起伏的心潮，又补充了一句。
“当啷！”不知是哪一位将军的腰刀落地，惊醒沉寂。
五月的风带着丝丝暖意，自九重天上轻轻拂过，然而，那些辰国官员们，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壮哉！”云唤于玉床之上，忍不住放声高呼。
“是啊，我辰国忠勇之士何其之多！”叶镇强按住心头悸动，随声附和。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置身于御奴城外，亲眼见证着邱世继和那两百二十七名辰国将士，为国尽忠的悲壮。
九重天上，辰国上下，心潮起伏者何止一人！
然而，正是如此，才让隋唐的心中更增添了几分悲愤和嘲弄。
他喘了口气，直面云唤，声音异常的凌厉。
“今日，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大义凛然的指责我身后兄弟是背国之人，那一日，你们又在哪里？”
云唤怔怔的看着隋唐，两侧的官员们同样如此，在隋唐这仿若身临其境的叙述下，他们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但此刻，从隋唐口中得到这近乎肯定的答案。
众人心中不免复杂难明。
“这么说，这么说，他们真的是当日御奴城之人？”石甘颤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了。”叶镇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大步走向隋唐。
“隋将军，今日你站在这里声声质问，我们无话可说，但当年之事，难道不是你们打开城门引昆仑入城的吗？”
“我们......”隋唐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叶镇。
“不错，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们就是那一批仆从军吧，难道不是你们勾结姚崇，妄图投降昆仑，这才致使御奴城陷落？”
身为太尉，那一年的御奴城之战，叶镇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此刻他才敢当面质问隋唐。
“太尉所言极是，若非镇北军与城守包归率领的援军恰好赶到，驱逐了昆仑人，恐怕御奴城现在已经成了车师部的领地，谁曾想你们竟敢借我父皇寿诞之际，质问我等，简直荒谬？”
二皇子云泽突然起身，对着隋唐厉声呵斥。
“放屁，你们他妈的竟敢诬陷我们。”郭猛一声怒吼，愤然向前。
郭振、郭跃亦是面如寒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辰国人竟然如此无耻。
紧接着任原、薛映也相继发声。
“任原在此，辰国皇帝，我要问你是谁在诬陷我们？”
“自我等戍边以来，哪一日不在死人，焚烧尸骨的黑烟，笼罩了御奴城整整两个月，城破之时，五千人几乎死伤殆尽，怎能容你等污蔑？”
金顶开山钺重重劈向地面，白玉飞溅，杀气腾腾，薛映手中复合弓亦是弓弦微振，锋利的箭矢闪烁着凛凛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