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詹事收拾好笔墨,挑开帘子出来,赶紧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侧妃。”他恭敬的一声呼喊,惊动了榻上躺着的陆陵川。
他痛得又起不了身,只柔柔的唤了一声,“窈儿。”
汪大福正送药来,他赶紧命殿内的人退下,然后随手阖上了殿门。
沈窈端起红漆托盘上的药碗,挑开帘子,到了陆陵川身边。
“这么苦,孤不要喝。”陆陵川扭过头去。
“殿下原来怕苦呀!”
沈窈想起月泠也是怕吃药得很,忍不住“噗嗤”一笑。
“窈儿,你居然笑我。”陆陵川抱怨道。
“不敢,不敢。”沈窈吐吐舌,把药碗递到他嘴边。
等他吃了药,沈窈摸出准备好的糖,轻轻塞到陆陵川嘴里。
“窈儿,几时了?”陆陵川望了望轩窗外的天,扬声唤汪大福进来。
“殿下,奴才来了。”
“扶孤起来,今夜,孤要与侧妃一道儿赏月。”陆陵川说道,挣扎着就要起身。
“不行,不行。你今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万不可起身。”沈窈急了,按住他的手臂。
这二十板子打下去的伤口,可一点不轻。要是不好好养着,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
明儿她若是出不去,那梦外的狗皇帝就算再次进来了,也只能继续躺在榻上“哎哟”叫痛。
“今儿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我怎么也要陪你赏月。”
陆陵川含着沈窈喂他的糖块,此时,嘴里甜津津的味道,直接蔓延到了心里。
他满眼桃花的望着沈窈,温声说道,
“窈儿,去年中秋,我在宫里,未能见你,你送了诗句给我。而今年中秋,我们已结发为夫妻,怎么能不共赏一轮月,共酌一壶酒呢?”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陆陵川轻声吟诵道,“你去年给我的这句诗,我每每望着天空,就会时刻想起。”
“大福,把孤抬到庭院里,孤要与爱妃一道赏月。”陆陵川下令道。
汪大福依言,领了两名强壮的太监进来。几人齐心协力,把陆陵川抬起来,翻了个面,抬着他的手脚去了庭院中。
天幕上一轮皎洁的圆月照下来,清辉洒了满地。
陆陵川又再次趴在贵妃榻上,虽然能见他微微蹙眉,但他始终唇角上仰,带着难以抑制的微笑。
而沈窈紧随其后,就端坐在他身侧。
两人分食了些月饼,陆陵川虽然趴着,也命小太监取了蒸熟的螃蟹和蟹八件来。
小太监给陆陵川净了手,手里举着托盘,就跪在他身边。而陆陵川垂下手臂,给沈窈完完整整,剥了两只蟹。
“我知道窈儿爱吃,可自己动手觉得麻烦,下面人剥的呢,又嫌弃得不想进嘴。”
“所以,还是夫君来照顾窈儿。”
陆陵川指了指白玉碟子里的螃蟹肉,“窈儿,快吃吧。不过蟹肉寒凉,要记得喝点儿酒。”
他伸手想去够矮几上的长颈酒壶,无奈总是差了一截。
沈窈把酒壶推远些,温声说,“殿下受伤了,可不能沾酒。”
“我听话,我不沾酒。我只是想为你满上一杯。”陆陵川辩解道。
一双澄澈的长眼睛,不甘心的继续盯着那白瓷长颈酒壶。
沈窈斟满了一杯酒,白瓷杯中注满了深红的青梅酿,那馥郁的甜香随着秋风,四散开来。
她举起白玉箸,把蟹肉送入口中,又当着陆陵川的面,把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臣妾就当是殿下为妾斟满的。”
她说完,放下酒杯,静静坐在陆陵川身前的蒲席上。
沈窈默默望着天上的月,心事满腹。
而陆陵川望一眼天上的月,又望一会儿沈窈,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他太过幸福,实在不堪沉默。
“窈儿,以后的中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沈窈听了他的话,微微颔首。
她出梦后,这个梦境应该就结束了,一切都会化为虚空。
再没有少年的沈窈,也没有少年的陆陵川了。
“殿下,今日你为臣妾受罚,你悔吗?”
沈窈明知道陆陵川不会说后悔,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傻子,我知道嫁给我,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是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吃掉苦,不算什么。”
他无所谓的说,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别问这些傻问题了,我们一块儿赏月吧。”
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沈窈也就不追问下去了。
前一世,他是真心爱她的,一切足矣。
天上一抹云翳,遮住了半边月亮。
沈窈向陆陵川辞别,——
“夜深了,臣妾回去了。还请殿下早些安置。”
她说完,正要离去。裙摆却被陆陵川抓住了。
“孤不许窈儿走,今儿中秋,是团圆的日子。”
“虽然今夜什么也不做不了,但孤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陆陵川语气里带着促狭,遗憾,以及几分期待。
沈窈脸飞起一团红晕,她知道这家伙前半截话说了什么。
“好娘娘,殿下睡醒后,虽然在议政,但奴才知道,他一直盼着你。”
汪大福从旁为主子说话,“奴才知道,殿下眼睛都望穿了。”
陆陵川牢牢拽着沈窈的裙摆不撒手,他想了想又说,“没有你在,孤夜里疼,就更睡不好了。”
面对一个这么会撒娇的陆陵川,沈窈属实感到无奈。
“窈儿,你就在这里安置吧。”他再次祈求道,眼神里满是委屈巴巴。
“臣妾等殿下身子养好了,再好好儿伺候殿下。”
沈窈实在是有些怕了,这家伙夜里缠人得紧,前几日的夜里,她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油,吃了多少豆腐。
再来一夜,他还有伤在身,她更不好拒绝他的亲近了。
“窈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陆陵川苦闷的说,“以往莫说孤需要你在身边陪着了,就算孤忙成一只陀螺,你每个夜里也得把孤抓在手上。”
他目光生疑,略带焦灼的问道,
“窈儿,你是不是不心疼陵川哥哥了?”
沈窈连忙摇头,明日陆陵川答应了会派人送她离宫祈福,此时可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是不是母后在宫宴上又为难你了,你此时在和孤置气?”陆陵川追问道。
他见沈窈不答,扭头望向汪大福,“你!告诉孤,今儿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无事发生,皇后娘娘也没有训斥我。”沈窈忙说,“那我留下便是。”
“不对,汪大福,快说!”陆陵川虚眯起眼睛,“以往窈儿从宫宴上回来,哪次不是和孤闹个天翻地覆的?”
“今日如此贤德,倒是不寻常。”陆陵川叹道,“母后定是又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臣妾原本也想和殿下闹一场的,可是,殿下这不是受伤了吗?”沈窈忙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不对,窈儿,你以往和孤如何闹,都会唤孤一声——陵川哥哥,或者一声夫君,今儿,你就是不对劲!”
陆陵川眼神复杂又犀利的望着汪大福。
大福公公吓得一个哆嗦,他忙说,“殿下,今日宫宴上无事发生,只是侧妃娘娘爱重殿下,如今越发贤良了。”
“皇后给殿下挑选六名侍妾,太子妃为难,不知道带谁回来,还是侧妃娘娘大气,把那六名美人都给带回来了。”
听了汪大福为沈窈的解释,陆陵川眼神越发暗沉。
他怒冲冲的望向沈窈,忧伤的质问道,“窈儿,中秋团圆日,你就是这样来爱我的?”
“你存心膈应我,对吗?”
“不,不,不,那美人是皇后要送的。”沈窈忙解释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她也很为难,也很无奈呀。
“你已经好几日不侍寝了,如今,又顶着贤良的名声,帮着母后给东宫送女人。”
陆陵川狐疑的眼眸看过来,把所有的反常串成了一条线,“你还要离宫,还找借口说什么是为孤祈福!”
他愤怒的质问道,——
“窈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欺骗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