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样说,沈窈一点也不被他的好意感动。
“陛下,臣女能不能有第三种选择呢?月公子并非臣女的心上人,臣女对他,只是怜悯其遭遇罢了。”
沈窈眼神清明,朗朗作答。
“此事我们择日再议。窈儿,你难得进宫,朕已经命傅昭仪与林婕妤今日为你设宴相陪。”
陆陵川垂眸看向案牍上的许多奏折,他也刚好能趁这机会,将积累的,朝臣们不敢决断的1案子都一一处理了。
沈窈总觉陆陵川今日不同以往,却又说不出来他哪里不对,突然间想起爹爹的吩咐,于是朝他行了一礼,“臣女步入兴宁宫,也有旧地重游的感觉。此时想请陛下与臣女一道,到院子里各处转转。”
“窈儿相邀,朕怎然不从。”陆陵川含笑应允,心里十分愉快。
他站起来,撑着桌案,一拂衣袖,朝沈窈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窈眼中,今日陆陵川的身形,在淡青色的宽大氅衣下,分外道骨仙风。
沈窈跟在陆陵川身后,一道往兴宁宫外殿行去。
行至合欢树下,沈窈伸手去触碰了下树干。梦里若没有这棵树,或许她就找不到他了。
听到身后紧紧跟随的脚步声,陆陵川一瞬间眼中一热。
曾经多少次,她也是如此这般牢牢跟在他的身后,可那时候不以为意,弄丢了这一生最为珍贵的至宝。
如今悔之晚矣,却只能无可奈何。
两人转了一圈,却相顾无言。
沈窈只觉得陆陵川怪异,这么热的天,他还裹着个氅衣,看来,身子如今的确是亏空了不少。
“陛下,为了江山社稷,还请保重龙体!”她谏言道。
“窈儿,朕无碍。你不必为朕担心。”陆陵川说道。
此时,宫门外几名桃红柳翠的女子行来。
林墨儿遥遥冲沈窈招手,大声喊道,“沈姐姐!”
然后就提着裙摆往这边跑了过来。
陆陵川对沈窈笑道,“窈儿,你去吧。与她们好好儿的叙话,玩耍。以后,只要是想朕了,或者想见她们了,就随时进宫来。”
陆陵川的话,换来沈窈一记小小的白眼。
他知道那句想他了,惹到了沈窈,但陆陵川一点儿也不恼,只含笑望着她那纤细玲珑的身影,朝林墨儿,傅玉簪奔去。
几个鲜妍明媚的女子,遥遥朝皇帝福了下身,然后就携起手,一道远远儿的去了。
等人影消失,陆陵川扶着合欢树,拳头抵在唇边,再次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他撑了这么久,又是骑了快马往皇宫里赶,这大暑的天,一路吹了不少热风,进了宫来,为了遮掩自己,又披上了氅衣。
冷热交替,他这孱弱的身躯,如今自然耐不住。
汪大福本来跟在两人身后,听到皇帝的咳嗽声,这时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陆陵川身边,关切的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快派人去唤张松鹤来。”汪大福急忙吩咐身边的小太监。
陆陵川扶着合欢树,摆了摆手,又缓了一会儿,起身往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他赶紧扯掉氅衣的系带,大夏天的,快热坏了他。
再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的灌了一气,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然后立即坐于龙案前,全神贯注的处理政务。他下笔飞快,要知道,待他忙完手上的事,还得飞速往沈府赶去。
一入关雎宫,沈窈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来这里,结果到了晚上,就被太后的人劫持到了掖庭。
想不到,今日还能再次其乐融融的相见。
林墨儿扯扯沈窈的手袖,“沈姐姐,那时候你在长信宫里过得逍遥自在,想不到,你出了宫,还能有更大的天地。”
“只是我们在这里,再吃不到沈姐姐那里的烤肉,也看不到那么多有趣的话本子。”
林墨儿念及过去,只觉得遗憾。
“好了,也别惹你沈姐姐难过了。”傅玉簪真心为沈窈感到高兴,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向沈窈道,“自从皇后前几日自请废后以后,陛下又陆续召见了我们。”
“陛下说,他如今身子抱恙,也不愿意再耽误我们。让我们自己好好儿的想清楚,是愿意挪去和太妃们住一起,还是愿意出宫,他都会安排。”
听完傅玉簪的话,沈窈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想不到陆陵川的身体亏成这样,已经万念俱灰到了要遣散后宫的地步。
她面上依旧淡淡的,以茶为敬,向两人举杯。“陛下宽宏,如此看来,我们姐妹以后还能有机会宫外相见。”
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几个时辰就过去了。有宫女来寻沈窈,说太师还在兴宁宫偏殿等她。
离开了关雎宫,沈窈想再去看一看陆陵川。这一世,虽说缘分难续,但她还是希望他能余生安好。
汪大福拦在门口,告诉沈窈,说皇帝如今入睡困难,此时刚吃了药才睡下。
“那我不叨扰陛下了,以后还请大福公公费心,照顾好陛下。”
沈窈深深的望了一眼内寝的方向,朝汪大福郑重行了一礼。
沈枫此时已经从偏殿过来,携了她,往宫外走去。
路上,沈枫问她,“窈儿,适才有无与陛下一道四处转转?”
沈窈微微颌首,“陛下今日甚是怪异,烈日底下,还裹得那么厚。后来去了关雎宫,听傅昭仪说,他还有意遣散后宫。”
“爹爹,要不要密寻天下名医悄悄儿的为陛下看诊呀?”
沈枫摇头,沉吟了许久后才对女儿说道,“窈儿,事涉皇室体面,此事就再拖一拖吧。”
回到沈府,沈枫回了书房。
管事来报,月公子从他们离开后,也出了趟门,不过已经于半个时辰前回来了。
沈枫用手抚了抚下颌,再顺道捋了捋美髯,在心里笑道。皇帝这小子也是不容易,为了算好时间跑上一个来回,还知道让宫妃们去拖住女儿。
而沈窈告别爹爹,回了倚鹿斋。她洗了把脸,正端着浇了桂花酱的冰酥酪在细细品着。
“月泠问昭阳郡主安!”
一声低哑的嗓音从门口传来,鼻端除了能嗅到一阵熟悉的松木香外,还伴了些花香。
她抬眸一看,就见月泠满身清华,正伫立于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把或粉或紫的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