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抷土。
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黄褐色的土块微粒之中,夹杂了十分不显眼的、些许的灰白色块状物。
猜测声纷纷扰扰。
阮蔚似是无意,却也是恰到好处的提示。
她说:
“人死后,不过黄土一抷。”
话音刚落。
望池皑就不可置信的大叫出了声:“不!”
“这不可能——”
他原本装的善人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狰狞和狠厉。
围观群众:“!!!”
“我靠!!不会是我想的那些东西吧?!”
“真的假的啊!大事件啊今天!可算是来着了呀我的天!”
“阮蔚走到哪,哪儿就有爆炸性的消息啊我去!”
这一讯息实在是太过炸裂。
不止在场的百姓,就连见空也忍不住了。
他低声询问身边的望溪行:“这是,真的假的啊?”
望溪行点头,“真的。”
见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望家不太正经,但他一直觉得望家只是喜欢偷奸耍滑罢了。
见空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能畜生到这种程度。
再怎么说,望池皑好歹是望家嫡系,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
怎么能如此歹毒?
见空低声骂了句:“畜生。”
望溪行听了就笑,“没见过吧,望池皑就是这样的人。”
望池皑自己从小压根没受到过任何磋磨,他是精细养大的少爷,从小到大,望家专门伺候他的仆从能站满一屋子。
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怎么可能会有些什么心理阴影呢。
他就是纯坏。
人就是很多面的。
复杂的、时刻都在变化的。
关于人性,望溪行从幼时起就认识的非常深刻了。
望溪行看着望池皑终于被迫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他真实的丑恶的一面,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唇角的上扬。
年幼时的创伤是会跟随人的一生的。
望溪行恨望家。
恨望池皑,恨望莫澜,也恨她的亲生父母。
在望积羽刚出生的那段时间,也恰好是望溪行好不容易摆脱了望家控制的时候,所以,她也曾恨过这个妹妹。
这种恨是有缘由的。
只是因为望积羽成为了望溪行不得不和望家继续保持联系的存在。
望溪行其实可以做个坏人。
她可以不管望积羽的死活,这毕竟不是她的责任。
望溪行气的最发狠的时候也是真的想过——
就这样吧,只是没见过面的人而已,何必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搭上自己的一生呢。
可最后。
在看过望家送来的留影石后。
望溪行还是顶着风雪回到了边陲城。
她闯进望家,将屋内没有升起炭火的、几乎被冻死的望积羽从地府门前救了回来。
只是一面,望溪行成为了姐姐。
她有了妹妹,便也有了软肋,有了被掣肘的余地。
望溪行后来也想过。
或许。
她就不是做坏人的命吧。
望积羽敏锐的察觉到了身旁姐姐的情绪似乎不对。
她立刻伸出手来,拽了拽望溪行的袖子。
望溪行:“嗯?”
望积羽摇头,圆润的眼看着她:“姐,你怎么了。”
她知道望溪行的年幼时过的不太好。
望积羽虽然没像望溪行那样从小就被望家虐待,但也算是另一种变相囚禁。
望积羽曾经以为世界只有小院那么大。
她以为。
自己的一辈子都会在那间小院里度过。
是姐姐。
是望溪行踏进了那个院子,是她伸手将自己抱了出去,是她好不容易爬出泥沼却还愿意从云层陷落回来,为自己垂下了救命的柳枝。
望积羽还是个孩子。
但也不止是孩子。
望积羽咬着下唇,她澄澈的眼里倒映着望溪行锋锐的眉。
她说:“姐姐,他很快就要得到报应了。”
“姐姐,你说过的,我们要好好地看,要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恶人该有的下场,要让心里痛快,要让自己警醒。”
“所以啊,姐姐,我们不生气好不好。”
“不难过,好不好。”
还有。
不流泪,好不好。
这句最是堵在嗓子眼里的话,望积羽还是没说出口。
这个瞬间,这一刻的望溪行看上去实在是太脆弱了,她总是闪着寒光的眼里此时却闪着晶莹,通红的眼角,绷紧的唇线。
就好像下一秒出现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彻底击垮她。
望积羽不想。
她不希望自己无所不能的姐姐被任何人、任何事击倒。
望溪行一愣。
半晌。
她缓缓的说:“没生气,不难过。”
望积羽明明没有说出那句话,望溪行却仿佛已经知道了。
她没有回答。
望溪行只是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积羽,认真看吧。”
是对望积羽说,也是在对那个小望溪行说。
认真看吧。
一定要看清楚。
站在你前方的那个少女,她会将那些困囿住你年幼时的一切梦魇——
在此刻,彻底的击碎。
-
望池皑愤怒的叫着:“这是污蔑!!这绝不可能是那种东西!你们——”
这一辈子第一次,他的眼角终于涨成了红色。
向来都是上位者的人第一次被逼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
于是。
望池皑疯狂的憎恶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望溪行、望溪行……若不是望溪行,该死的!这小杂种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还有那个阮蔚,只不过有个家主兄长罢了,可恨可恨可恨!!见空、萧玄同、还有那个该死的池衿……
望池皑:“你们诬陷我!望溪行,你和他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我不服!”
他愤怒,他挣扎,他叫嚣。
“嗯?”
面对如此愚蠢的对手,阮蔚真的很难升起些什么胜负欲。
她是个喜欢和聪明人交手的人。
但不喜欢虐菜。
毕竟,阮蔚当初可是参与过阮家事变的,还有十方大比的心眼子大赛。
阮蔚平常打的都是高端局。
望池皑这么点段位,显然很不够看。
这局布起来也实在是没意思。
望溪行掌握的证据早就足够多了,望池皑也已经到了被权势侵蚀到了大脑飘飘然的年纪。
阮蔚这局做的也不过是个阳谋罢了。
虽然能使利益最大化,但她本人发挥的作用聊胜于无。
最主要的还是得益于望溪行多年的潜伏。
计划简述如下:
大庭广众之下进入望家,引出望溪行和望积羽合法合规的嫡系身份 ? 营造失踪假象,萧玄同等人负责拖住望家嫡系 ? 望溪行、望积羽寻找当年的人证,阮蔚潜入望家寻找更多能奠定局势的证据 ? 人证物证俱在,彻底捶死望池皑。
在这之中。
萧玄同等人还非常出色的替望积羽提前铲除了潜在对手。
当然这也多亏望池皑的三子一女都是草包,一个会装模作样的都没有,把柄抓的那叫一个轻而易举啊。
计划前期进行的很顺利。
中期的时候阮蔚也顺路搞了点事。
但让阮蔚没想到的是,池衿这一世都不修命道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强悍的掐算能力。
阮蔚其实没想让池衿出手帮望溪行。
池衿厌恶望溪行。
这是阮蔚看的非常清楚的事。
她愿意帮望溪行是她自己的事,她不会要求池衿和她一样。
但。
阮蔚还是低估了池衿爱屋及乌的能力。
对于池衿来说。
他本人那些不论多么深厚的爱恨情仇,都比不过阮蔚一时的心血来潮。
阮蔚想要做的事。
池衿就会不问缘由的、无惧艰险的、不惜耗费一切的为她去完成。
望池皑怒吼:“都是假的!”
“老祖呢?!来人啊,去给我将老祖唤出来!!你们竟敢在望家门口闹事,我定饶不了你们!!”
他嘶吼着。
暴怒的模样像一只发狂的丑恶野兽。
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疯狗传染了疯病。
“还找老祖呢?”
阮蔚微笑着,“望池皑,都这时候了,他们连个头都没冒过,你还不明白吗。”
她说:
“你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