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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丁玉儿上车离开后,三人又回到正厅。

“丁玉儿今天到底来做什么?”叶庭芳问梁仲达。

“来告别,三天后她就要出嫁了。”梁仲达轻声说道。

谭灵泽问:“可她怎么又吐血了呢?”

“我就跟她说,有苦衷可以告诉我。如果今天不说,我们这一生就要错过了。然后就这样了。”梁仲达也很困惑。

叶庭芳说:“她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快要被压垮了。”

“那怎么办?”谭灵泽其实是在替梁仲达问。

“没办法。她又不肯说,所以外人想帮她都无从下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能说出来,那也就不叫心事了。”叶庭芳无奈地说道。

这时,梁仲达一句话不说,而是咬紧牙关低头看着地,他感觉丁玉儿走的时候有点儿怪怪的。

天晚了,梁仲达心情不好,人就懒得动。谭灵泽就留他住在了东跨院。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梁仲达斜靠在椅子背上打盹。昨天他几乎一夜没睡,现在有些困了。

忽然,谭灵泽和叶庭芳一起闯了进来。

叶庭芳推醒梁仲达说道:“二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丁玉儿昨天夜里死了。”

“你说什么?”梁仲达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谭灵泽说:“仲达,你没听错,丁玉儿确实死了,相府已经置办棺椁,开始操办丧事了。”

“是相爷吧,他年纪大了。”梁仲达仍不肯相信。

“棺椁就是相爷派人订的。”谭灵泽拍拍梁伯达后背,让他接受现实。

梁仲达这时无法再逃避了,他急得眼泪直往外冒。才分开几个时辰,怎么活生生的人就没了呢?

“她是怎么死的?”

叶庭芳说:“听说是悬梁自尽。”

“为什么呀?”梁仲达急得在地上直蹦。

“人已经不在了,她为什么寻短见,只有天知道了。”叶庭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梁仲达已经难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感觉,丁玉儿的死跟他说的话有关。很有可能,他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仲达明白,自己昨天虽然都是在为丁玉儿着想,没想到也是自己让她直接崩溃,走上了绝路。

悔恨外加难过,这时梁仲达的精神也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看着两眼血红已经神智大乱的梁仲达,谭灵泽对叶庭芳说:“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我陪二哥去相府吊唁吧。不让他去做个最后告别,估计他后半辈子都过不好。”叶庭芳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驾马车送你们两个过去,仲达现在这个状态不要让他骑马了。”谭灵泽说出自己的意见。

叶庭芳说:“你这个安排挺好,我完全同意。我正担心二哥来回路上出危险呢。”

“不过,在去相府之前,我得先和仲达谈谈。”谭灵泽说道。

叶庭芳点头同意,“你是得和他谈谈,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没法去相府的。”

谭灵泽说:“我先带仲达去河滩上走走。”

在河滩,浓烈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地上。

远处的河水也已经干涸,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一块块裸露在阳光下,周身早已失去了水润的光滑感,变得很粗粝。

谭灵泽和梁仲达就在暴烈的阳光下,并排站在一望无际的河滩上。

两个人被太阳晒得热汗横流。

“心里好受一点了吗?”谭灵泽问梁仲达。

“嗯!感觉好点儿了。”梁仲达答道。

谭灵泽说:“你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和懊悔,也非常自责。你一定在想,要是昨天不让她回去多好,或者要是有些话不说多好,兴许她就不会死了。”

梁仲达听到这儿,忍不住又哭了。

“但是仲达你想过没有,咱们再怎么做都是外因。真正让她离开人世的,是内在原因。虽然现在你可能无法接受,但你要明白,她所背负的巨大压力不是你给她的。”

“当然,至于是什么压力她没说,我们也没法知道。但一定不是小事,她也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这道坎可能太宽了,她没能爬过去。她可能活得太难受了,她是想以死来解脱自己。”

“如果不死,她也许会发疯或发狂。就像昨天她吐血,她的身体已经在预警了。告诉她,她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她是不想再受精神折磨了,所以走了。”

梁仲达抹掉脸上的泪水,谁知刚抹掉,泪珠又奔涌而下。

“我就是怨自己,明明有救她的机会,可是我脑子也太迟钝了,没反应过来。昨天临走的时候,她说她先走一步,现在想想那时她就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可我却没听出弦外之音,而且愚蠢到什么话都没说。”

谭灵泽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做什么都仅仅是外部影响,逼她走绝路的是内在问题,那才是杀死她的真正元凶。”

“仲达,我觉得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体面地去相府吊唁丁玉儿,好好地跟她告个别。而不是颓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肯定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喜欢的,是那个天塌下来都谈笑风生的男子汉梁仲达。”

“也不是不让你哭,要哭你就在这儿哭个够,哭到你哭不动为止。我希望,你在丁玉儿灵前不要再掉一滴眼泪。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让她安静地走吧。”

梁仲达向天长啸一声,然后展开四肢将自己重重摔在河滩地上,像是乞求太阳晒干体内所有的水分。

谭灵泽坐到了梁仲达的身旁。

曾经多少次想到自己凄惨的遭遇,他也像梁仲达一样悲伤到无法抑制。

怎么办呢?

就到这空旷的河滩上暴走外加狂啸,甚至放声痛哭。

然后呢?

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又回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面前。

几次三番下来,人不是不难过了,而是能和难过共处在一个空间里了。

如今梁仲达痛失所爱,这是他人生的一道沟坎,只能让他自己爬过去。但不是让他无助地挣扎,而是要帮他一把,让他不至于将自己也埋葬掉。

人生真难呀!不是难在自己怎么伤怎么痛,而是难在与所爱之人的生离死别。

只有像谭灵泽这样拯救过自己的人,才能将掉入沟坎的梁仲达拉出来,让他重生并更加坚强地迎接每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