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不说话了。
她虽然仍旧站在自己的母亲身前，试图保护看起来十分脆弱的母亲；但她原先那种可以咬死面前这男人的气势，一点一点地弱了下去。
老板娘绕过小女孩，缓缓地说：“当时我以为你爹只是个普通公子。”她脸上的笑容透出凄凉，“谁想到，竟然会是妖王。”
“妖王？”小女孩小声问。
杨灵瑶走到她身边，说：“百兽修炼出了灵智，就成了妖；妖中最厉害的那个，就叫做妖王。”
虽然这是修仙界的常识，但小孩还没有接触过修仙，不知道也很正常。
耳边传来小狐狸激烈的惨叫和威胁声。艾草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巨大鸡窝，说：“我去看看小狐狸。”
杨灵瑶拍胸脯：“这里我负责。”
红发男人听到了她们对“妖王”的讨论，便充满自信地朝老板娘张开手臂。
老板娘乖顺地窝进他的怀里。
红发男人紧皱着的眉舒展了些。他朝小女孩骄傲地挤挤眼睛，无声地炫耀了好一番。
他抱着老板娘解释，说：“我当时在夺位中失败，修为尽失，所以你才会以为我是凡人。”
“后来你也不曾提过这事。”老板娘埋怨似地说，“害我找了你好久。”
红发男人不由得动情。
老板娘再说：“也不知道小女会不会受到影响……”
男人立即立下了保证：“我给她几滴我的血，她体内属于妖的那部分血脉就会成为她的助力。”他朝小女孩招手，但小女孩一步都不动，只冷冷地盯着他。
“囡囡……会不会怪我？”老板娘幽幽地问。
男人笑着将她抱得更紧，说：“怎么会怪你呢。”
老板娘叹了口气，说：“那就好。”
她的脸颊微红。抱着她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得更紧。
——直至他的手无法松开。
老板娘再叹了口气。她说：“我问仙人求来的那枚符，我求了好久好久……她才愿意给我一道符咒。我怕我见到你时，又喜欢上你了，还求她多给我添了些禁制。”
男人面色一变。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端着柔情问：“……什么？”
老板娘往他的身上贴了贴，叹息着说：“倘若再遇上你，我以姓名作饵，这枚符咒能将你的神魂烧干净。”她红着脸缩在男人怀里，小声地和艾草道歉，“让仙人们见笑了……小女如今有了归宿，我也能放心地去了……”
她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只轻轻地，温柔地笑了一下。
她只唤了一声“囡囡”，便闭上了眼睛。
她的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男人的表情又变了。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老板娘。他的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女子，而是看着一头怪物。
他原本不认为他会死在这里。
就算那个用剑的女子再捅他千百回，他也能凭借坚实的身体恢复。
但他现在怕了。
他真的会死。
老板娘的脸颊上仍旧飘着淡淡的红晕——而且红晕在随着她的体温升高，而逐渐变深。
小女孩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哭泣。
她扑到老板娘身前，摇她的手，喊：“娘！为了这男的不值当啊！”她哭着打嗝，再将空气和眼泪一起吞进肚子里。
老板娘的手臂轻柔地悬在半空中，被小女孩摇来摇去，没有一丝回应。
另一边，小狐狸和母鸡的对峙，也终于在艾草拎走被啄得到处乱窜的小狐狸后，暂时落下了帷幕。
于是抱着小狐狸回来的艾草，就看到杨灵瑶抹着眼泪，小女孩趴在老板娘身边哭的景象。她看一眼被牢牢困在那里的男人，问：“这是怎么了？”
杨灵瑶哽咽地和她说了。
艾草眨眨眼，说：“这样啊。”她指指杨灵瑶的眼睛，说：“来，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想转世的灵魂啊。”
杨灵瑶听话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将血抹到自己眼睛上。她眼睛里都是方才哭的泪花，用力眨了好几次，才勉强看清。
杨灵瑶说：“我看到老板娘了。”她小声地抽泣了两声，往周围看，说，“其余的灵魂在竞争……啊不是，争取转世。”
小女孩只听到了前半句话，哭声更大了。
男人皱着眉，试图将老板娘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但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一团流动的火焰，将男人触碰她的指尖烫得通红。
艾草说：“老板娘的灵魂还在啊。”她笑着问，“还放不下女儿？”
杨灵瑶点头。
艾草想了想，说：“那就问问她，愿不愿意再转世好了。”
杨灵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摸了摸脸，讪讪地说：“是哦，我给忘了。”
艾草瞥她一眼，杨灵瑶便不好意思地给自己方才的行为争辩：“我刚刚，嗯，这不是被这个气氛感染了嘛！你看小女孩哭得这么厉害，我当然要陪着她哭了！”
艾草不和她纠结这个。
艾草问系统：“既然说他是妖，那能对他用【好孕】吗？”
系统蔫哒哒地说：“能。虽然可能其他与人类的构造差异很大的动物不能，但他都修人形了，那自然会被划分到可以使用机会的部分。”
艾草自信点头。她点开技能，说：“让老板娘进他的身体转世。”
杨灵瑶将这话和老板娘转述了。她没和艾草说，在发现艾草又要使用技能之后，这间小院子里的鬼魂……已经快要把这个小院填满了。
小女孩仍旧在大哭。她的声音已经哭得沙哑了，老板娘的身体也愈来愈热——她温热的眼泪落在老板娘的身上，发出了水入油锅般的“呲呲”声音。
她想要离自己的母亲更近一些。
艾草舔了舔嘴唇，问杨灵瑶：“准备好了吗？”
杨灵瑶点头：“都好了。”
艾草点击了【好孕】技能。它很快灰了下去，再在一次眨眼后就亮了起来。她依次对院内的男人使用了技能，这才到小女孩身边。
艾草蹲下身，熟练地安抚她，说：“一会儿老板娘要回来了，我们往后退一点，好不好？”
小女孩满脸都是泪水，眼眶和脸都红红的，像是只小花猫。
小女孩问：“真的吗？你们要用仙术救我娘吗？”
艾草点头。她指了指仍在努力求生的男人，说：“这个仙术会有一点血腥，所以我们退几步看，好不好？”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看杨灵瑶，这才拉住了艾草伸出的手，抽泣着站起身。
她们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的，金色的血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他的腹部怪异地迅速肿胀了起来，那团肿胀似乎还有自己的生命，在他的身体里蓬勃生长。
艾草轻声说：“你要继续看吗？”
小女孩坚定地点头。
男人的肚子被撑成了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皮。小女孩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出现在了那里面——老板娘伸出手，修建圆润的指甲撕不开那层皮，她便一下下捅它。
她戳出了洞。
血和水一起往外涌。
男人的尖叫声回绕在小院中。
老板娘将那处豁口扯得更大，从里面钻了出来。失去了内容物，男人的肚子迅速地干瘪了下去。
老板娘唤小女孩：“囡囡，来吃点血。”
她掰过男人的脖子，给她看清晰的血管：“多吃些，以后就不怕妖血了。”
小女孩只扑到她怀里，大声地哭着。
老板娘怔怔地接住她。
“坏娘！呜……”小女孩哭着打她，“坏娘！”
老板娘怔怔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她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说：“好囡囡，我回来了……娘回来了。”
艾草说：“现在我真给你第二次生命了。”她说话的语气随意，“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都死了一次了，这次总要说了吧。”
老板娘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顶。
她说：“曾经……曾经的名字也不必提起了。”她笑了下，说，“我给自己新取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