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
城内的赵家中，仍灯火通明。
赵家的当家家主沉默地跪坐在祠堂中。他脸颊上的肉初显松弛，但仍透出种危险的，有侵略感的朝气。
对凡人来说，他确实不年轻了。
但在坐在祠堂上方的，那群赵家长老们——已经活了一两千年的修士眼中，他还是一个小娃娃。
位于中间的赵家长老问：“你可知罪？”
赵家家主沉默不语。
另一个赵家长老说：“他再如何聪慧，终究只是个凡人。你当时不应该将家主之位给他。”
长老们沉默着凝视跪坐在祠堂中间的这人。他们的说话声像海浪一样起伏，裹挟着赵家家主，将他送进更深的旋涡中。
“倘若你没有多嘴，我们早将那些女娃炼成炉鼎了。”坐在中间的长老说，“现在连她们的尸骨都找不到，你作为现任家主，要负起责任。”
赵家家主低下头，嗫嚅着说：“但……”
“但什么？”长老皱着眉，威严的声音在祠堂中环绕，“不过是个分家的小女娃。你不舍得她的那点天赋？你还真以为只要有天赋，就能修仙？”
赵家家主不说话了。
他将头埋得更深，似乎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他脸上的悲痛表情。
“你也别难过了。”长老说。他的语气温和了些：“你将和那个女娃一起的，其他那些女娃子们的尸骨寻来，我给你多炼一件法宝。”
赵家家主低着头，声音微弱地说：“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长老们便挥手赶他出去。他低着头站起身，走出了祠堂的大门。
祠堂大门在他的身后无声合上。
几名候在祠堂外的侍卫迎了上来。他们将赵家家主团团围住，为他披上镶金绣银的披风。赵家家主脸上还剩一些悲痛的余情，他抹了抹脸，说：“长老们……”
他言止于此。
侍卫们当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前不久，赵家分家的一个小女娃和她的师姐妹们，在赵家的地界上凭空消失了。后来不仅没见到活人，连尸体也未曾寻到。
侍卫们在暗地里传，说是赵家的长老们将这些小女娃炼了丹药，要吃了长生不老哩。
赵家家主也为此，多次来祠堂向长老们求情。
果然还是自家的家主仁厚！侍卫们由衷地想。
赵家家主慢慢地掩去了脸上的悲痛。现在，他的脸如一块死木，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剩下。
他裹紧了披风，小声说：“今晚有些凉了。”
坐在祠堂顶上的杨灵瑶几乎咬碎了牙。
她面色铁青地盯着快步离去的赵家家主，放在屋顶瓦片上的手紧了又松。
坐在她身边的艾草看她快忍不住拾瓦片砸人，便把怀里的小狐狸塞到她怀里。
摸了两下毛茸茸的小狐狸，杨灵瑶的表情也缓和了些。她拉过艾草的手，以食指作笔，在艾草的手心上写：“只有我跑掉了。”
她顿了顿，再写：“他们参与了那场屠杀。我要他们死。”
最后的这个“死”字，被她的手指沉重地戳在艾草的手心里。
艾草点头。
虽然她想听杨灵瑶讲这件事情，但只靠手指来写，未免太过繁琐。
艾草便握住她的手，在上面写出自己的问题：“你的师姐们商量好了吗？”
杨灵瑶坚定地点头。
她缠绕在手腕上的武器勒出一道新的血痕。她随手将这些血抹在自己眼皮上，凝视着在艾草看来空无一物的虚空。
她的眼皮再承不住那些堆叠起的，粘稠的血液。除去那些已经干涸的，其余的血只在她的眼皮上停留了几息，便顺着她的眼睫往下滑。
杨灵瑶的脸上拖出了两道泪水般的血痕。
血浸湿了她的嘴角。
艾草打开了技能面板。
系统严肃地警告她：“艾草，现在你没有修为，真的要去招惹那些修士吗？”
艾草弯起嘴角，平和地说：“你不信任技能啊。”
系统恼羞成怒地大叫：“我怎么可能不信任技能！这些都是中台给的！你信口开河！”
艾草随口说：“原来是中台给的啊。我不像你，我可没那么相信中台——”
艾草一边说，随手按下了【好孕】技能。
为了防止技能突然出现bug，艾草先框定了她们身下的这一间房子。
她像是刚拿到轮盘玩具的小孩，第一步就将这轮盘推着转了起来，然后再看是谁被选上。
在系统的尖叫声中，一道轻柔的风自她身后而起，拂过她的脸颊。
树沙沙作响。
【好孕】技能又可以使用了。
艾草弯起嘴角。她此时的笑容比之前真诚许多，说：“看起来，现在是那些修士的运气不好，招惹上了我。”
她继续转动【好孕】技能的轮盘。
很快，轮盘上所有的位置都已经被占满。即便艾草再对着它点技能，【好孕】技能也连灰都不灰一下。
艾草朝杨灵瑶点头。
杨灵瑶转过头，眼神有些茫然地给她做口型，无声地问：“解决了？”
艾草也做口型，说：“这下面没有男人了。”她的笑容愈深，“我看看整个赵家。”
杨灵瑶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努力睁大了被血模糊了的双眼。她看着自己熟识的师姐妹们以极快的速度经过她，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她甚至来不及对她们说出一句祝福的话。
她们再一次见面时，会是什么样的呢？
杨灵瑶怔怔地被艾草拉着坐下，茫然地看着赵家的建筑群。
虽然艾草已经和她说了那样法宝的能力，但，万一呢？
万一她们……不认得她了呢？
赵家中，鲜活的声音和光亮一起逐渐消失。
死寂同天空的夜幕一起降下，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
杨灵瑶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
艾草抬起手，指向了突兀跳起的一线光亮。
她已经对这里的所有男人都使用了技能。这次没有出现上个世界那样的例外——她的【好孕】技能还是很好用。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出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
“你看，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