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声音只远远传来。
艾草听得并不真切,只当别人是当街说话,她在这屋里听墙角。
但听了一会,她便察觉出不对劲来。现在既非元宵也非新年,有宵禁限制,谁会在这个点的街道上走。
她再听时,又见房间中弥散起了薄薄的白烟。
艾草拽过被子捂住口鼻,伏低了身体。
系统说:“我刚刚解析了下。这个烟只用来助眠,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而且可能是怕用量过大伤人,这点量还不够让猫睡着。”
艾草放松了些,但仍是盯着窗。
她压低呼吸声听了一阵,这才听出声音是从二门那边传过来的。大门同二门之间的院子不算小,挡住了二院的那面墙和门看起来又太厚重。她自然也被误导了,认为这儿的隔音不错。
隔音还是小问题。艾草想。大问题是明明房主说二院里都放着杂物,为何那些杂物还能明明白白地说出话来,让她听见呢。
若一直在二门那边,倒还算好。只是这声音愈发近了,像是只隔了面院墙。
那扇门低声响了声,慢吞吞地打开了。
两道人影,及更多更远的虚影投在了窗户上。
“那两人都已经睡下了。”艾草曾听过的,与她们白天见过的房主相同的声音响起,“我问过了,松家确实有个这般年龄的女儿。”
房主慈祥的,总是笑眯眯的脸在艾草脑海中一闪而过。
艾草向来对女性没什么防备。白天同房主讨论租房事宜时,她也只站在松棠身后注意松棠的安全,并未多关注房主。
她只当这房主是个普通的中年女人。但现在看来,是她在过去一段时间离权利争斗的旋涡太远,真和松棠玩过家家了。
“若是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先不论你只将前院租出……”另一人说,“距离那位的日子还有两天,进出京城的守卫都较平日严密。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京投奔?”
她轻哼了声:“你真指望着一小女娃做些什么?”
房主的声音温和:“殿下不曾见过松家小女身旁的护卫。那护卫身高七尺有余,善于隐藏。若不是她紧随在松家小女身边,我怕也注意不到她。”
她朝窗户投去一瞥,继续说:“而且那女孩虽形容尚小,有些怕生,但拎得清事理。白天和我谈租金时口齿伶俐,似是有被好好教养。”
“那护卫的身份呢?”女子问。
房主说:“尚不清楚。松家往前算十余年的老人也不曾听过这人,亦没有文书凭证。只从言语中,依稀听说是松家小女捡的。”
“怕是从北疆外来的。”女子说,“南疆难生养出这样高的人。”
“这护卫虽是一短发女子,却不控制松家小女,反而以她为首。”房主说,“松家小女是从南边来的。倘若这护卫对那位有所图谋,何必到松家小女身边辛苦。”
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你又为何将前院租给她们?”女子问。
“松家小女有家难回,我心中不忍。若是让她租了别处的院子,之后免不了要再受松家威胁。我素来不喜松家老头,便将这院子租给她了。”房主笑着说,“殿下可要怪我?”
女子笑了声:“你是好心。明日你给我带一盒嘉宝斋的杏仁酥,我便不记你这次。”
之后她们随意聊了几句家常话,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待外面的声音消失许久,艾草才将手中握着的短剑松开,重新放在自己枕边。房间中的烟聚集在了门梁那里,形成了一层白白的薄纱。她平躺在床上,看着那层白纱随着清晨的光线而缓慢消失。
距离松棠起床还有一段时间。
艾草问系统:“你应该知道昨晚在门外聊天的是谁吧。”
系统小声说:“知道。你白天见到的房东是长公主太傅,另一个和她聊天的……就是太女,当今圣上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儿。”
“松家呢。”艾草继续问。
系统犹豫了下,这才说:“松棠的父亲如今是正三品的中书侍郎,母亲则只掌管后院。松棠有个长兄,还有个与她同时出生的双胞胎兄弟。”
“只有松棠被留在乡下那里?”艾草问。
“嗯。”系统说。
艾草应了声。在她看来,松棠的母亲和当今圣上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其中一个是生到女孩便停止,另一个生到男孩才结束。
倘若这是个普通世界就算了。但明明已经是女子当朝,怎么还会有这种风气呢。
艾草再躺了会,待屋梁上的那层白色烟纱散了,才起床去开门窗通风。松棠仍旧在睡,艾草便出了门,预备去外头买些简单的早饭。
早上街道上的人挤在一起,各往各的方向走。艾草顺着早餐的蒸汽找到了铺子,排队买了两屉包子外加几个馒头,便往回走。
不远处有人大声嚷嚷:“……不过是换一张薄棺,有何不可!”
过了两息,那人的声音中带了哭腔:“你何必这样拦着我?你忍心将家中钱财都拿去饮酒,连娘埋起来的棺材本都偷了!现在倒还挂着脸说我不好?你哪里来的脸!”
艾草朝那个方向远远看了一眼。那里一女一男正在相互拉扯。女子甩了男子一个耳光,将那男子打得一个踉跄。
男子捂着脸倒在地上,也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女子怒极反笑,气势汹汹地拎起身边的木板,将它狠狠砸在了男子头上。行人躲过了男子脸上溅出的几滴血,很快她们所处的地方就成了人流中的真空。
艾草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她没办法解决所有的家务事,所以在面对一些“家庭冲突”的时候,她选择先忽视。
再说,一看就是那两人中的女子占了上风。她没理由也没必要去干涉别人的“家务事”。
又不会真的当街打死人。
她将早饭带了回去。她和松棠分享了早饭,顺口提了一句昨晚的情况。
松棠完全没有昨晚的记忆。艾草将那些事轻轻揭过,随口问起今日的计划。
松棠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再去我父母的府前问一问。”她局促地笑了笑,“如果我来京城,但连她们的脸都见不到……那也有点太坏了。”
艾草笑着应下了。
她开始好奇如果松棠知道了她父母现在的想法,会是什么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