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不合时节的雪。
雪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由水凝结出来的小粒子。
它们是低等血族的尸体被搅碎后成为的，灰白色的灰烬。
与雪相似的是，它们被太阳一晒便会消失。
这些灰烬，也只有在这片黑色的天空下，才有停驻的机会。
站在暴雪中心的三人平静地直视天空。数不清的低等血族——蝙蝠冲向她们，被不耐烦的海伦搅碎，再从天空中缓慢飘落。
海伦高举起手。她明亮的红色眼瞳中写满了不耐烦，怒气从她手中化成巨大的长剑，被她握着剑柄直直刺向天空。她现在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只待她将心中的怒气倾泻。
黑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痕迹。
那是天空原本的颜色。
海伦再度提剑刺出。她在这道痕迹边上再添了一道，待她又要刺出时，她的剑尖被挡住了。
“……就算是低等血族，也不能任你杀这么多啊。”那人说。
对方说话的声音低哑，像是被挖了声带一样富有磁性。
艾草扫了一圈，低声说：“他被遮住了，我看不到他。”
海伦嘴角一扬，用力推动了长剑的剑柄。那人冷哼了声，黑色的云从天而落，压在了她的剑上。海伦手腕一抖，硬生生将那片云剐了一片下来。
那人的声音立马从低哑变为高昂。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艾草都想夸赞海伦的本事高超——简直是当代神医，一下就医治好了对方的喉咙。
那片云在她们面前重重落下。海伦抬手一劈，构成这片云的低等血族就成了四散的雪灰，只留下中间的半截断手。海伦上前捡起断手，将它抛给艾草：“你看看。”
艾草接住了断手：“我试试。”
她对着这截断手发动了【好孕】技能。
站在她身边的莉莉安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说：“找到了。”
自半空中传来尖利的嗤笑声。
【好孕】技能的技能回转好了。艾草平静地扫视其余方向，试图从那些黑云的遮蔽中窥见其他血族的脸。
半空中的那人似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着，威胁海伦要把她的亲属通通变成血奴——
他的声音猛然变成了尖利的痛呼。
然后突然消失了。
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再听不见他的声音。
只有空中，落下了一片黑色的云。
黑色的云慢吞吞地向下落。海伦凝视着这片唐突出现的云，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
云落到半空时，便染上了丝血色。它翻滚着落到了地上，围绕在它周围的低等血族被海伦一片片削了下来，成了零碎的一堆堆白灰。
一只白皙的手探出了血黑色的云。她撕开了剩余的云，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三名女性。她环顾了周围一圈，那双与海伦相似的，赤红色的眼睛便弯了起来。
女人说：“我来帮忙。”
她并手作刀，毫不怜惜地将地上的，那具只剩下半截的尸体劈成灰烬。
在空中的，原先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存在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区区一个小神，也敢和吾对抗？”
那存在自半空中向此处一瞥。这平淡的目光让艾草有点心痒——她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沙包，现在特别想杀几个血族助助兴。
黑云压了下来。
那存在说：“让吾看看，这小神还有多少本事。”
艾草笑嘻嘻地朝天空竖了个中指。
她将脖子上发烫的吊坠拽了下来——吊坠上的女人已经握住了身旁的剑。她的能量传递到艾草手中，艾草感觉到自己也握住了剑柄。
在她身侧的莉莉安平静地冥想，半闭着眼睛说：“去吧，我在这里。”
艾草畅快地笑了声。她走到海伦身边，与她一同举起了剑。
方才那新生的女人平静地凝视黑色的，普天盖地的云，说：“你也该从莉莉丝的躯壳中——”
黑色的云震怒着往下压。艾草一踩地面，与海伦一同高高跃起，刺穿了它。
她眼前弹出了新的，这一位的信息。
艾草毫不犹豫地对他使用了【好孕】技能。
她轻巧地落在地上。半空中的黑色云层翻涌，偶尔能窥见几丝血色。
她们听见云层中慌张的怒吼。附近的黑色云层被迫融入，但那血色扩散的速度愈快，几息就布满了整片云层。
黑色的天空，成为了红色的天空。
海伦沉默着抬头仰望天空。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
她仍旧没能感知到一点儿属于血族的气息。
莉莉安缓慢地吸了口气，睁开了泛红的眼睛。她对着艾草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的状态还算不错，便也抬头看红色的天空。
在一片沉默中，红色向下坠落。
这是一场新雪。
白灰色的雪代表着血族的死亡，红色的雪代表着她们的新生。
一团团红色的雪落在了地上。包裹在外面的雪松散地分开，露出里面困惑的女人们。她们在旧记忆的冲击中落下眼泪，大声欢呼着拥抱熟悉或陌生的彼此。
曾经作为人类被血族奴役，又死在角落里的她们，终于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她们抬起头，看更多红色的雪落。
现在，天空中只剩下了最大的那团红色。而它，也在短暂的沉默后分崩离析，成了小小的，红色的雪灰。
血族始祖，死了。
唯有新生的，小小的女孩安静地沉睡在属于始祖的雪灰中央。
在宫殿中的教皇瞥了一眼蓝色的天空。她神色微动，微笑着同女王道贺，然后起身离开。
她想和朋友们——不是孩子们，而是她的朋友和盟友们，共享这份最后的胜利喜悦。
艾草蹲在沉睡的小女孩身边，忍住了伸手戳戳她的冲动。
系统说：“收拾收拾，我们要走了。”
艾草问：“这么快？这个世界就这么结束了？”
系统有点儿蔫吧：“是啊。会造成世界毁灭的元凶已经不在了，也断送了吸血鬼整个种族。你还有什么想留下看的吗？”
艾草犹豫了下。
她想看莉莉安之后是怎么当女巫的，也想看以后潘多拉过着什么日子。她还想看这里的人们会在女王的带领下，过上怎样的日子。
但那些……都是她要操心的事情吗？
系统又说：“中台好像发了点东西来。你快点离开这个世界，我好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艾草干脆地说：“我道个别就走。”
她站起身，摸了摸莉莉安的头：“我要走啦。”
莉莉安“诶？”了声，面色不安地捏住了裙摆。海伦冷哼了声，说：“薄情寡义。”
艾草通通应了。反正是最后的聊天了，她也没必要多和海伦拌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莉莉安咬了咬嘴唇：“有点突然……”
“我总要走的嘛。”艾草说。她轻轻抱了下莉莉安。
教皇慢吞吞地从转角处走了过来。她温和地和艾草拥抱，说：“祝贺我们的胜利。”
艾草笑：“恭喜。”她想了想，说，“帮我向潘多拉问好。”
教皇微笑着说：“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你亲自同她说吧。”
艾草笑了笑。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这片湛蓝的天空，闭上了眼睛。
蓝色的天空下，普通人的痛苦是否会少一些？
艾草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会做些什么，来让她们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