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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巨响。

苏长宁手里的杯子一晃,酸奶撒了一手。

“哎呀乖宝贝,不怕不怕。”

姥姥冲过来,抱着她又擦手又摸头,轻声哄着。

对门的声音更大起来,砸东西声混合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

“又打起来了,这是没完了。”

姥姥哄好苏长宁,领着她去了对门。

开门的是朱晓悠,手里拿着一把笤帚,屋里的地上好多东倒西歪的杂物和碎瓷渣。

姥姥四处看看,小心地把苏长宁安顿在门口小椅子上。然后拧着眉毛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朱大贵,这又是闹腾什么,悠悠中午吃饭时间那么短,你不怕耽误孩子下午上课?”

“都这样了还上什么课。许秀杰,这事儿不解决,我跟你没完。”

朱大贵手指着餐桌前的中年女子,往前跨了一步。

“往后退,你敢动我妈一下,我跟你没完。”

朱晓悠护在许秀杰身前,用笤帚指着朱大贵,声色俱厉。

朱大贵瞪着气势汹汹的女儿,终究还是忍了忍,退了回去。

“离婚,马上离婚,没啥好说的!”

“朱大贵,你混蛋,悠悠今年高三,这个节骨眼你怎么不替她想想,她不是你的骨肉?”

许秀杰拉着朱晓悠的手,眼泪落下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小梅那边肚子大了,是个男孩,不能再拖下去了。”

朱大贵扭过头不看他们,语气坚决。

眼见许秀杰要开骂,姥姥抬手制止了两人:

“你俩闹腾这么长时间了,这也不是办法。悠悠也是大孩子了,朱大贵,这事有没有跟悠悠聊过?”

“聊啥,就是个孩子。”朱大贵一脸不屑。

“孩子怎么了,你自己的亲闺女,身上流着你的血。也是又亲又抱长大的,你就没有一点点心疼?”

朱大贵抬眼看看朱晓悠,目光有些复杂,垂下了眼睛没说话。

“老朱,不是我说你,这事本来就是你错在先,你还这样混不吝,就不怕街坊四邻戳你脊梁骨?”

姥姥语重心长地说完,转而催促朱大贵。

“好了,老朱,继续干你的活去,大白天的出租车闲着,不挣钱了?”

朱大贵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坐下:“不行,必须离婚,今天一定要定下来。”

朱晓悠按住正要说话的许秀杰,走到朱大贵身边。

“晚上八点,等我放了学你再过来。记住,中间不准回来找我妈,要不我就让你这婚离不成。”

朱晓悠的神色语气一片冰冷。朱大贵张嘴想训斥,看看朱晓悠的脸色,悻悻闭嘴离开。

姥姥看着精神恍惚的许秀杰,长叹一口气。

“秀杰啊,这事也有一年多了吧,天天这么鸡飞狗跳,这日子没法过呀!”

“李姐,我知道了。晚上你和陈老师能不能过来,也不用做什么,我就是怕他犯浑。”

姥姥答应着,叮嘱朱晓悠赶紧吃点东西去学校。

“悠悠,你的成绩一直很好,千万别为了这些事耽误高考。你好了,妈妈才会开心。”

朱晓悠默默点头,眼眶酸涩。苏长宁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着。

朱晓悠蹲下身子,抱着苏长宁小小的身体,僵硬的心突然就有了一丝丝柔软。

姥姥想了想,还是给女儿陈锦打了个电话。

朱晓悠是陈锦学校的学生。两家对门这些年,陈锦常辅导朱晓悠,许秀杰也常过来帮忙做事。

一切安静下来。

苏长宁躺在床上,在姥姥轻摇蒲扇的清凉里,沉沉睡去。

......

暗夜,冰海,到处是凄厉的哭喊声。

“阿姐......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安和,阿弟......”

苏长宁拼命想抓紧那双冰冷僵硬的手,却还是滑脱了。

海水没过阿弟的头顶,没过双手,直到不见。

突然,一个黑色的巨浪滔天,劈头盖脸倾轧下来。

“啊......”

苏长宁惊恐地睁开眼,看到姥姥放大的脸正关切地望着她。

“宁宁又做梦了?乖,不怕,姥姥在。”

苏长宁转头看看墙上的日历牌。

1996年9月2日,这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十五天。

上一世,民国三十六年,她和阿弟做好世新百货资产转移的收尾,坐“安平号”客轮离开海城,却在夜航中遭遇海难。

阿弟拼尽全力把她推上一块浮木,撒手先去。

她恍惚记得自己化作一团雾气,在黑暗里飘荡了很久。直到一束强光闪电般撕开黑暗,睁开眼,就成了这个三岁半的小囝囝。

这个小囝囝,也叫苏长宁。只是,她应该是生病了。

听姥姥和爸爸妈妈聊天,她大约拼凑出这个小囡囡的情况。

两岁半之前聪明伶俐,识很多字。可是之后就急剧退化,不会说话,跟人没有对视没有交流。

好在,从她醒来之后,交流对视都很好了,只是,还是不能说话。

......

不到五点,陈锦就带着朱晓悠提前回来了。

那厢母女深谈,这厢母女俩准备晚餐。

苏长宁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妈妈和姥姥聊对门的事。

其实大概情况跟苏长宁了解的差不多。

朱大贵是机械厂的司机,四年前下岗,游荡了一年,后来给人跑替班出租。

朱大贵也算吃苦耐劳,攒了点钱,又从许秀杰哥哥那借了点,自己搞了辆出租车运营。

眼见越来越好,朱大贵在外面搭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发廊妹。这两个月开始来闹,说是怀孕了,是个男孩。

更可气的是,婆婆竟然把小三接到了她家,说是要照顾老朱家的大孙子。

朱大贵是老朱家的独苗,许秀杰知道婆婆一直嫌弃悠悠是个女孩,可没想到这一家子竟然这么不知廉耻。

吃过饭,对门的母女敲门进来。

看着桌上的这张纸,姥姥和陈锦惊讶地对视了一下。

这是一张分析表,左边罗列了不离婚的好处和坏处,右边是离婚的好处和坏处。

朱晓悠轻声解释着:“我说服我妈了,跟我爸离婚。”

“吵了那么久,我知道他们回不到从前了。整天这么苦,还不如干脆离婚,我妈又不是离了我爸活不了。”

“分析了利弊,我妈也认可。不离婚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个单亲家庭的名声。可我觉得这不重要,整天这么吵,名声又能好到哪去。”

好,有思路有方法,这姑娘有我当年的风采了。

苏长宁对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刮目相看。

上一世,父亲突然离世,两个叔叔来抢家产。

寡母柔弱,弟弟尚小,是十八岁的她奋力拼战,才保住了家里最大的两家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