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靠近打量着仅有的这一条大河,浪花涌涌,却都是一丝一缕的线型。
欲以极速探索,这时陈归才发觉,身非本体,全无道力。
大河不息,陈归逆着河流以双足前行,寻不到尽头,也看不着能找到尽头的可能。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陈归两腿发酸才停步。
回头望去,依旧如先前那般,还是不知身在大河何处,身前身后都是无尽长河。
“咕咕——”
陈归刚坐下休息没多久,便听一声鸣入耳内,很确信是从身旁大河中传出的。
听着熟悉,是曾听过的叫声。
非鸡非鸭非鸠,非龟非虎。
咕咕...鸽子...
是那只白鸽!
陈归探手伸入一旁的河流,紧接整个人被其丝缕水浪吞没。
白芒盖目,再恢复视野已又转移位置。
回来了...?
陈归坐在屋内的木桌前,直对窗外,桌前笔墨尚新,显然刚收笔。
可这套笔墨陈归早已搁置许久,放储物戒里都积灰百年,怎么又突兀摆在此处。
桌旁篓筐堆满了书信,新旧不过几尺之高。
一根白羽如叶落,从靛蓝晴空飘下,躺于陈归桌上。
陈归拾起白羽站起身,窗外非厚雪,而是夏末的干燥宁静。
“雪都给我干融化了!”
转身才见,陈归所在屋内,身上单衣,木梁房瓦,榻被家具全都是百年前的那一套。
推门而出,院内布置亦然。
洁净小池内水澄见底,池边一坨新鲜粪便极为刺眼。
“幻境还是梦境?”
陈归一边自我怀疑,一边搜寻着随地大小便者。
结果才走到园子口,三只金黄圆润的鸭子左右摇摆着叫嚣走来。。
“嘎?”
见陈归手指身后的粪便一动不动,虽灵智不高,君子鸭与扁嘴伦还是默默后退,留牛头人在前。
“嘎!”
陈归一把将牛头人薅来,揉了揉其头顶顺毛,掐指弹了个脑嘣就此收手。
“该干嘛干嘛去吧。”
放下牛头人,三鸭又聚,无忧无虑地走开,到池塘边自如下水。
至今都未找到三小只的踪迹,再见其百年前的模样,还有些怀念。
陈归摇了摇头,不知何时才能真实再见。
行幽径,侧林枝,已入深山,得见三味树屋。
大虎卧躺酣眠,呼声震天,四肢大开并未设防,陈归不想打扰,就此轻声离开。
山头小院也好,深山野林也罢,陈归细看已知,全都是百年前的模样。
此事因止阵之时间规则而起,陈归对于时间变得极为敏锐。
这...难道是自己的时间回溯到百年多前了?
拨尘回想,时间精准定位到那一日,记忆重新翻阅。
沿山路而下便是官衙,衙前叶老爷坐在小竹凳上煮着茶,热气飘飘。
“哟,今儿起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儿吗。”
陈归自然霸占叶老爷专属的摇椅,盯着煮茶的叶老爷的脸看个不停。
“咋了?盯着我看看得我毛毛的。”
“我在看叶叔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跟我说一句话。”
“哪句话?”
“这并不是幻境。”
“这是梦。”
“你该醒了。”
“你睡觉睡昏头了还是毛病又犯了?说的啥话呢。”叶老爷放下手中扇火的蒲扇,一巴掌拍在陈归头上。
“哈哈,开玩笑呢。”
陈归摸头打着哈哈,翘起二郎腿摇了起来。
叶老爷捶了捶腰,疑惑说道,“你小子今天是有些奇怪呢。”
“哪里奇怪?”
“我看你笑得怎么有点假,怎么了,心里藏着事儿啊?”
陈归微怔,摆手直道,“没呢,估计是没睡好。”
“嗯。”叶老爷看了眼陈归后若有所思,又转而说道。
“你那件仙赐青衫呢,怎么不穿出来遛遛,这破衣服都穿几年了还不换。”
“仙赐青衫?”
“小希赠你的那件啊,总不会学刘波那仙赐白衫天天挂着当宝护,生怕损了分毫吧。”
“那倒不至于。”
陈归借摇椅惯性顺势起身,提起茶壶就往嘴里倒了一满口,惊得叶老爷连忙拉陈归却没拉住。
“发癫呢!?这么烫不能喝!”
“怎么闭着眼睛都不说话了!嘿这不瞎搞吗!”
陈归摆手,“没事没事。”
但见陈归咽下也无事后,叶老爷又拍了陈归一巴掌。
“搞鬼,真没烫到你吗?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当然没有,我是铁食管。”
在眼前这个叶老爷面前,陈归虽然笑不出来,但隐约感觉自己一直端着的东西放下了不少。
见叶老爷不信,陈归扒拉开嘴,向叶老爷展示起健康口腔,“咯,看吧,包没事的。”
“咦。”
“还真是,你小子又玩的什么把戏,我算是看不明白了。”
这时修真未入世,全天下明面都是凡夫俗子,叶老爷也还是个凡人罢,自然不懂超出常规之事。
按理说,这时期的陈归体内道力也不过滴水,仅能强身,还未可外用。
可陈归却清晰感受到体内磅礴的道力没有一点衰减,与回溯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叶叔你忙哈,我去街上找刘波玩去了。”
陈归拔腿就跑前还顺走一个小桌上的柿子,边走边吃。
...
“真对味儿,一切都回来啦。”
陈归左顾右盼走在老街,步履不停直达三娘饭馆。
陈三巡出了奇地没有在门前打盹,而是乐呵呵与一名顾客聊着天。
“陈老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三巡听陈归这般称呼自己,回击道,“我和别人聊什么,关你陈小儿何事!?”
“欸,对味儿,多骂骂。”
“这人又发癫病,不用管他,对了,你说的那处钓了十斤鱼的佳位在哪个位置?我明儿就去试试手气。”
同陈三巡谈话者,皱眉瞥了陈归一眼后转道,“就在之前外来胡家想买的那座煤山边上,临江有好几棵古树,是天然的平台,位置极佳一钓一个准。”
“真的?”
那人还没回应,倒是陈归抢答道,“真的。”
气得陈三巡吹胡子瞪眼,把陈归推了进去,“滚滚滚。”
“怎么还不信呢。”
陈归走到后厨门前,不用推帘便闻到一股柴火熏,油香的热锅气彻底唤起陈归在此处的记忆。
“刘波在不在?”掀帘而入。
只见刘波身系麻布,站在小凳上握住铁铲翻动着大锅内的烩菜。
“我不在还能谁在?陈归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昨天才来吗。”
刘波分心翻炒,又抓起一旁碗里的葱花混盐巴洒下,“东西这就都收拾好了?”
“收拾啥东西。”
“啊?”
刘波一脸不解,迅速装盘完便扭着腰肢端着盘,侧经陈归离灶上菜。
再回来后直接质问陈归,“不是说好一起去中京看看秋闱盛况吗!?你答应完转手隔一天就忘了?”
“哈哈开玩笑的,当然记得。”
“这不来视察一下刘大家的工作吗。”
“呵...”刘波一闻刘大家的称呼,苦笑一声后又道,“你说说你那搞笑路线赚小费的法子我怎么就用不好呢,先前又试了一次,给那桌人气跑了。”
“多加实践,其意自现。”
“行吧,反正我也没钱再给你交学费了。”
“话说这次应该算是我第一次去中京,我把小希送我的衣服穿上再打扮一番如何?毕竟那可是国都,里面肯定都是贵族人杰...”
刘波不持厨具,话变得多了起来,“我在风度上肯定能不输他们。”
“不知道有啥好比的。”
“我不管,五天后你我出发时,你也要穿那件青衫,和我走一起才与我相配。”
“得。”
“也不知道夏汇他在那边过得到底怎么样,看书信上写得明显是报喜不报忧。”
“确实。”
“怎么,你和叶老爷不也是天天念叨着萌萌,人家太平书院念书之后要做大官呢。”
“啊是是是。”
对于刘波的话,陈归一一应和。
直到店内新客点菜,递来三四张菜单,刘波一看是三桌大汉,又钻进后厨准备忙活。
“陈小儿你今天耐心的出奇啊,竟然能认真听完刘波说话,搁之前早就捂他嘴了。”
陈三巡随性收账,察觉到了陈归的反常倒是直言不讳。
“哈,是吗。”
...
往后三日,陈归不复宅家常态。
既然不知这次回溯何时结束,那便多多感受故人故乡。
因此陈归彻底化作窝窝乡街溜子,既无业,又无事,一整天从官衙到新街老街来回游荡,除了问好熟人,连不少曾不认识之人都有了些印象。
“嘛,这不任大夫,搞义诊出来卖药呐?”
“孙婆给我来两个包子吃吃。”
“李兄还在这卖布呢,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
于三娘饭馆也得见马三娘,一贯自立强势的作风,越看越觉得其成大事理所当然,不敢想有修真加成后从明帝转为念明尊者,该有多威风。
“马姐早,马姐厉害。”
马三娘看陈归莫名其妙竖着个大拇指,嘴角一抽,“怎么突然说这话?”
“就是觉得马姐你孤身一人创业能有此建树,太不容易。”
“嗯...还好吧,你今天是怎么了?”
刘波插话道,“马姐别管他,陈归他这几天癫病频发。”
...
动身前一日。
在老床抱着三只毛茸茸的肥鸭睡觉甚是舒适,扁嘴伦本想随秋日晨鸡共鸣,被陈归揍了一拳便老实了。
起身又坐桌前,摆好笔墨纸砚,记忆中今日白鸽会来,捎出这最后一封信。
可等到到正午,都未听见窗外有任何动静。
“哦。”
“记错时间了,这次是晚上才来。”
陈归将感观提升至极致,夜间开窗等候,白鸽果然如期而至。
并非从远方云端悠悠飞来,而是从云上一层某一处凭空投影凝实而出。
白鸽降下,其爪下空空如也,并未带来信,此次只是取信而来。
停留在窗上盯着陈归,白鸽两眼充满灵性,似在说“快点写”。
陈归提笔而起,将记忆中写过的话重写:
入秋咯。
明日便是秋闱,吾友刘波虽无才德,却想现场观摩。
我念无事...
待墨干,陈归卷信用细麻绳系上白鸽右足。
白鸽轻鸣一声欲展翅离去,却被陈归一把抓住。
“咕!!”
什么逼动静!!
陈归实实将其握住,平稳问道,“之前没少喂你吧,诚实点回答,你到底是何物?为何能穿梭时间?”
“咕咕!”
白鸽挣扎不出,啄陈归手也无用。
气极之下,身形虚影化才得以脱离,不再出现。
只留一声长而急促的骂声,“咕咕!咕咕咕咕咕!”
原先掉落的白羽,此刻也淡化消失。
“恁牛?就这么逃了?”
曾戏言过白鸽为跨越时间的鸟,没想到还真是一语道中。
“稀奇哦稀奇。”
现在回去可以好好跟申妍讲一讲两人相识故事的缘由了。
但转念一想,难道是这次自己给白鸽吓到了,白鸽才停止在两个时间之间传信,或者其他原因...
时间的线性流动,前后的因果关系。
陈归思考不到半刻钟,躺卧上床倒头就睡。
夜间翻身清醒,家门被轻声撞开,是三小只疲惫归家。
不知在外野玩了些什么,身上毛毛躁躁,断枝断叶卡在其中。
而后自觉找了处角落,互相依偎着入眠。
纸窗映月而亮,陈归眨了眨眼。
时间如此倒回,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些行为的变动而改变之后的走向和结果。
当年的陈归的昏睡导致错过太多,似乎现在,现在就可以弥补...
再重新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