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过去,荒岛不愧是荒岛,完全见不着一个人影。
偌大的岛屿之上,除了草木,只有三个活物。
一为巴掌大的海龟,普普通通一只凡兽,灵智不显。
一为天上海鸥,时不时停留在岛内高树上,远观陈归海钓。
剩下一活物则是陈归,嫌自己身上衣物不够破旧,不是很像漂流之人,便翻出了百年前被百箭射中的破烂青衫套上。
又嫌脸上胡茬太短,不够邋遢,便将发尾斩掉一指长,贴在嘴边伪装髯须。
陈归用来海钓的饵料难见凡物,舍不得用夜市储食,只能用些存了许久的妖兽肉。
以至于钓中的上层海鱼一咬中饵料就被其中的妖力反噬致死,翻着白肚漂到陈归脚边。
又或是钓中一些不知好歹的海妖,咬住饵料便想将陈归拖下海里,结果被陈归一一扯上岸边,暴揍一顿后又丢回了海里。
但如果扯上岸后的海妖还欲攻击陈归,便会沦为火上烧烤物,最后进了陈归肚。
虽说海龟灵智不显,就其本能还会在陈归身旁的岸边窝沙冲水,陈归看到也是热心肠将其捡起,帮忙将其丢入海里,隔了一个时辰后海龟才游回岸上,直接累趴在沙堆中。
又是三日过去,海龟每日来海边都会被陈归好心帮忙,丢出数丈远,陈归乐此不疲,而海龟也好像不记得此事一般,日日都来。
连海鸥观摩海钓看到了其对海龟的友好态度后,都来到陈归身边向其讨食,陈归便从饵料中取出小块肉赠与。
某次海鸥在天边翱翔,被一巨型鸟妖追杀,伤了一足后坠落在岛上,醒来后便发现那只巨型鸟妖没了毛羽,没了内脏,被陈归用铁剑穿体在火上翻烤。
日复一日的无拘无束,东海鲁滨逊的荒岛求生已有一月之久。
当陈归再次取出戒中的传讯之物查看,皆有来讯。
海贝来讯,桑于又言巫峡到了些来自地上的奇珍,邀陈归来鉴赏一番,陈归不喜此人联络方式,便将海贝又收回,并未回话。
书院玉简来讯,竟是吴海清在某日夜里询陈归是否已眠,陈归此时已是隔了许久再回话,问是何事,吴海清立即回道。
“只是想问做清蒸蛋蟹羹的白糖要加几勺。”
“一指勺提鲜即可。”
“好。”
太玄玉简来讯,正是前几日,唐锋收到申家讯息,为救女疾,闯入十大禁地之一寻长生药无果,最近才侥幸出禁地,在禹州大兀荒漠停留。
“大兀荒漠?走之!”
陈归取出十多块妖兽肉,放在不远的树荫下,乃为海鸥与海龟留下的赠别礼。
几脚踩灭掉身边的篝火,陈归通过日落辨别方向。
起身,往西行。
...
大兀荒漠,十绝寺内。
申屠与众僧人围在一卧榻旁,观一住持对榻上女子施佛法。
从其随便颂出的佛文具象为一个个泛着金光的实体,将女子全身包裹,直至最后一个佛文落下,绽出漫天金芒。
当金芒消散,住持见女子并未醒来,摇了摇头后朝申屠垂目表歉意。
“大师...还是不行吗。”
“老衲虽境界不进,但擅愈体诀,能治愈千伤万疾,可令媛这般并非是疾病啊,更像是...”
“一种特殊体质...”
“特殊体质?”申屠申母闻言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老衲也不知,只是推测。”
申屠托扶着申母,二人作为化神修士,年岁不大,脸上老态却已初显,发顶几根白丝更是垂落在额前。
“实不相瞒,此前路过一处山野,有碰到过一名算命老先生,那名老先生将我等拦住,也说了这话,说小女是一种罕见的体质,修炼资质极佳,可伴生力太过猛烈,加上没有修炼舒缓,便导致了昏迷。”
“我当时问到底是什么体质,此前在记的百大灵体我都有印象,也曾排查过小女体质,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老先生说是无遗圣体,需极大生机冲刷躯体才能解决这圣体的伴生力。”
“虽还是不知其所言真假,但这已是所遇唯一点明的原因,也只好去寻含极大生机之物,那瀑银崖上的长生药,可是并未寻到...”
住持缓慢吐息,恢复着体内真气,“无遗圣体,老衲也从未听过,如果阁下想找含极大生机之物的话,七州内的几处禁地太过危险,四海之底兴许是较好的去处。”
“唉...”
申屠怎会不知,但以其二人在埼石城闲过的这些年,修为停滞在化神圆满便再未精进。
含生机之物向来都是大修士争夺之物,自己怎争得过呢...
此时从申屠身旁众僧人中挤进一人,头顶枯黄茎秆,手抱饱满映红的水果,大呼一句,“我来!”
住持与申屠看清此人面孔后都较为惊讶,“陈施主?”
“陈小友?”
“快快快,我顶不住了,赶紧把这个果子喂给她。”
众人不知陈归的慌忙来自何处,但作为住持的凡绝和尚及部分僧人都是了解陈归的大神通,连忙让出空地。
陈归早在一旁听完了申屠之言,听到所需极大生机时,鬼使神差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大果。
心想应该是即将成熟,打算摘一下试试,结果手还没碰上,大果竟自行脱落,掉到陈归手中后,茎秆快速萎缩。
一同而来的便是那熟悉的困意,这次涌来凶如潮水,几息间就快要完全吞没掉陈归的意识。
陈归强忍困意,将大果放于申妍额前,思考如何让申妍服用此果。
数年不见申妍,不知是其昏睡太早,没来得及修行,还是没有听当时自己的意见,没打算修行,而今面容也显老化。
正欲用道力将大果压缩后喂入申妍嘴中,却见大果又自行化作一缕红烟从其鼻腔汇入。
见其一套流程自觉又迅速,陈归暗骂几句白眼狼,但想到也有可能是大果顺自己的心意而动,又撤回了骂言。
大果入体,申妍体内顷刻爆发出一股震人的生气,陈归虽距离最近,明显感觉程度不及此前那圆球的爆炸。
只见申妍苍白的脸色重回红润,细瘦的脸庞充盈,长眉轻挑,睫毛颤颤,呼吸不再如之前微弱。
“妍儿!”
“陈施主好神通!”
申屠申母激动冲到申妍身旁,确认申妍将要醒来,正要向陈归道谢,扭头却已不见陈归身影。
没想到历经种种,碰壁无果后,竟是妍儿莫名结交的友人,书院二院长相助。
二人苦笑,这等人情...要如何去报答呢...
申妍缓缓睁开双眼,声带多年发枯,被生气蕴养一时也难以发声。
坐起身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父母,及周围合十的僧人们,申妍只知大概是父母为自己寻到了医,救醒了自己。
看寺外黄沙飞舞,这又是何处。
隐约看到寺门之下有一单独背影,腰间挂有葫芦,熟悉但不确认。
还未细看,那道背影一闪而散。
......
陈归困意耷拉着眼皮沉下,以意志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知晓自己将要如以往那般不可自控地沉睡,心中所想竟是赶紧回窝窝乡的小山头。
只要回到那个木屋,沉睡也会使人安心。
可困倦状态下道力运转百不存一,本想瞬移回窝窝乡,瞬移都已退化成可见的踏空而行。
从禹州大兀荒漠到季州窝窝乡,直线横穿也需跨禹州、晴州、锦州、季州四州,其路颇远。
陈归以此速度一刻已达季州边境,但距洛凤县还有百里。
两眼已经几乎闭上,陈归完全无法看清方向,只能凭着印象继续前行。
好困啊...手脚都没有力气...
要到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到...
哥们真顶不住了...
陈归身御清风,正好到了窝窝乡内的大江旁,头一歪,倒身砸中小山头的灶房,屋顶大空,屋内地面也砸出一个大坑。
此时再无力抵挡那困意,意识沉沦前,强睁看了一眼周围,是熟悉的灶房。
真好...
莫说心安处是吾乡。
吾乡才是心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