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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彻夜难眠的晚上,孙清扬在大绣床上辗转反侧至下半夜,终还是起来下了地。

正值初春,春寒料峭的时节,地上地铺的金砖平滑细腻,却透骨的寒,冷凉的月光自镶着毛玻璃的格子窗棂照入,朦朦胧胧。

她幽幽叹了口气,整整三个月,他都未曾踏进她的殿门。

她曾多次试图找他询问缘故,他避而不见。

她甚至怀疑是否自己人老珠黄,身材走样了,所以才遭弃,可高清的镜子告诉她,并非如此。

她想破了脑子,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想啊想,越想心越凉,最终她断定他也许就是不爱了吧。

清楚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心如死水,任由冰凉的寒气一点点从脚底渗入,蔓延。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她这遭注定是要一败涂地了。

如今叫她无法割舍的唯有两个孩子,而对他,她早已在他一次又一次宠幸册封别的女子之时,死心了。

三个月的时间,他连宠八位宫女子,她始终保持沉默。

而今皇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华丽的鸟笼,但她已不愿做他的金丝雀。

次日一早,起床后,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让宫人找来二子,之后携二子出宫,对外称是去往孙府,可方到宫门,就让宫门护卫拦住了。

“娘娘,皇上前日下了旨,严禁宫妃擅自出宫。”那护卫不卑不亢道。

她面无表情道,“知道了。”也不多停留,扭头便走了。

回到碎玉宫,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负面情绪,也没有怒气冲冲去找皇帝,而是静下心来辅导孩子读书习字,偶尔会到窗边望一望。

望仙楼总有三层,是藏书楼,每层皆设休憩室。站在三楼窗边,碎玉宫景致尽收眼底。

她原不住此宫,是一月前才搬至此地的。

移居碎玉宫似乎表明了她的某种态度。

碎玉宫的屋顶皆盖青绿琉璃瓦,琉璃瓦在春日下,熠熠夺目。

宫殿四周皆种桃李,此时正是花开正盛,那些粉白的花枝肆意伸展,微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

一个身穿淡青色的宫女自碎玉宫出,沿着赭红色的宫墙一路往南,很快消失在了孙清扬的视野中。

许是太闲了,孙清扬近来练起了书法,让人找来许多名家字帖临摹,时常临摹至深夜方歇息。

除此之外,她还迷上了钓鱼,她还让身边侍女秋霜出宫去替自己置办了渔具,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到金水池里钓鱼。

金水池的水从金明山而来,然后流入暗渠,通往城东,终汇入丽水,东流而去。

皇后被冷落的消息不胫而走,孙家人坐立不安,孙家大哥请命去了三江,继续孙父曾经的事业,孙家二哥去了儋州。

似乎一夜之间,风光无限的孙家陷入了风雨飘摇,而曾经追随她的人也未能幸免。

六月的天,燠热难熬,好在阖宫上下都安装了风扇,只是孩子贪凉,昨夜对着风扇吹了一夜,因此着凉了,隔日发起了烧。

找来御医瞧过,配了药喝下之后也无济于事。

“娘娘,您一夜未眠,再熬下去,怕会受不住的。不如先去休息片刻,让奴婢几个来照看小皇子。”秋霜见她抱着幼子一夜未合眼,心疼道。

“不必了,你快去请王大夫入宫。”她平静道,双目沉静,如死水般。

秋霜去后,寒露低声道,“娘娘,要不奴婢去找皇上吧。”

“想来的人早来了。”她不动声色,一手抱孩子一手将孩子额头的帕子替换下来。

寒露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有去过前头,只是被拦着,不让进。

秋霜寒露走后,她的眼角的泪还是滑落了,泪滴在怀中幼子的脸颊。

孩子烧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母亲泪眼婆娑,不由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泪花,用微弱的声音道,“母后莫要难过,允儿不疼。”

她原还能控制,却没想孩子的这句话叫她崩溃了。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嚎啕大哭,只能强忍着悲痛,忍得心脏抽痛。

孩子反反复复烧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她不曾离手,就那么抱着。一边身子麻了,便换另一边抱。

反反复复换了不知多少次,最后整个人都麻了。

万幸的是,孩子终于退烧了,而她却倒下了。

她在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那声音凄厉而悲痛,仿佛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头。

她挣扎着醒来,可并没有听见什么声响,秋霜寒露静静在屋内伺候着,殿外静得连片落叶似乎都能听见。

“娘娘,王大夫说您近日太过操劳,需多多静养。”秋霜见她醒来,忙取来抱被上前披在她肩头。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哭喊?”她问。

秋霜的眸中闪过几许的惊慌,“娘娘许是听错了,并无人敢在此打搅您,您还是安心静养吧。”

“果真无人哭喊吗?”她蹙着眉头一张小脸苍白如纸,两颊瘦削了不少,双眼原就大,此刻更加凸显,像极了大眼娃娃。

“并,无。”秋霜的回答有些不自然的停顿,可她没有听出来。

她太过劳累了,只想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静养。然而她才又闭上眼,那凄厉悲痛的哭喊再次传来。

这一次的哭喊太过真切了,仿佛就在耳畔。

她猛然睁开眼,床前的秋霜分明一脸焦急,与此同时,寒露在外训斥的声音传来了,“还不快将人拉走,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都别活了。”

寒露的训斥声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声音很耳熟。

“是小莹吗,她是有什么事吗?你们为什么拦着她?”她强撑着上半身坐起,秋霜赶忙来扶。

“让她进来。”她背靠隐囊,缓缓吸了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力。

“可,可皇上已下令,任何人不得来打搅娘娘您歇息的。”秋霜为难道。

孙清扬的胸口明显起伏,她冷冷看着秋霜,秋霜低下的头越发低埋。

“本宫身边还容不下叛徒。”这一字一句从她口中迸出。

秋霜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她在孙清扬身边伺候多年,知道其为人素来和气,对下人宽宏大量,即使是犯了错的下人,也从未说过如此的重话,而今竟说出此话,可见其已动怒。

“奴婢绝不敢背叛主子。” 秋霜将头磕得梆梆响。

孙清扬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叹了口气,疲倦道,“去将莹夫人带进来吧。”

秋霜迟疑之下还是遵命了。

小莹被带至内殿时,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双眼红肿,活似疯子。

“小姐,求你救救小天。求求你救救他。”小莹一入殿便没头没脑的磕头。

她皱了皱眉,“你先将事情说清楚了。”

“他,他就是改不了老毛病。我劝了他好几回了,他都改不了,没想到这次皇上较真了。娘娘,我真的没办法了。”小莹伏在地上呜咽着,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显得无助又凄凉。

她和小天都是孤儿,家中无父无母,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很难想象,小天出事时,她得承受多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