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四季轮换了一年又一年。
1966年，青山村的初雪落下时，福宝儿正端端正正地站在照相馆里，拍全家福。
蒋凤霞和福满山坐在中间，两边是三个孙女，背后站着福秀芝和沈乔晟。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拍照，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福宝儿六岁了，长高了许多，一张鹅蛋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双眼大而有神，古灵精怪的模样让照相馆的工作人员直呼可爱，还免费给她自己拍了一张照。
拍完照后，沈乔晟送了他们回村，并向众人辞别。
他要回首都过年了。
福宝儿挥挥手，跟即将成为她小姑父的沈乔晟再见，三年多了，小姑终于松口要嫁给他了！
等过完年，就来接小姑去首都见长辈。
福秀芝目送沈乔晟离去，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慌，好像要很久见不到他一样。
已经11岁的昭昭，是个初中生了，逐渐成长为开朗明媚的少女一枚，再也看不到小时候怯懦自卑的影子。
“小姑，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小姑父啊哈哈哈哈......”昭昭打趣道。
福秀芝脸一红，收起纷乱的思绪，许是要一段时间不能相见，她的思念作祟吧。
“走走走，快回家了！”福秀芝带头往前走，“今天想吃什么，小姑给你们做。”
福宝儿举起右手，“小姑我要吃糖醋小排，还有珍珠丸子。”
“没问题，”这些对福秀芝来说都是小意思，“趁着过年，想吃什么赶紧说，否则过期不候！”
几人欢欢乐乐挽着手往家走，路过福家曾经的老宅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家对视一眼，还是福宝儿最先反应过来：“好像是李英回来了。”
一阵沉默，这个被众人遗忘的人，终于刑满释放了吗？
说起来也是笑话，本来李成军和李英应该分别在六三年和六五年被放出来的，结果因为一个在农场跟人打架，一个在牢里偷人家东西，刑期都延长了。
许是福天明也没想到妻子今天突然回来。
正牌妻子和冒牌老婆，直接对上了。
老宅里，福天明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这个正值壮年，本该富有活力的年轻男人，脸上一点儿对生活的的热爱都没有。
李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几年的牢狱生活让她变得骨瘦如柴，脸色也是病恹恹的焦黄色，看起来比福天明和周学艳老了十岁不止。
周学艳眼含不屑，丝毫不把李英放在眼里。
“我说这位大姐，你还有脸回来啊！你把好好一个家给祸害成啥样了？看看天明跟成材，要不是我来了，他们爷俩儿可怎么活啊！”周学艳假惺惺地用袖子擦起眼泪，回来得正好，赶紧把婚离了。
李英在狱中，脾气早就被磨没了，她听到周学艳带有挑衅的话，心里又气又急，可她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话。
“......福天明，你...... 你对得起我吗？！”憋了半晌，李英才嘶吼着质问出了一句。
福天明心里五味杂陈，他看到李英这副模样，也是满腔酸楚，可是当初，家里没个女人，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太累了，太累了。
“是我对不起你，”福天明声音闷闷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这话一出，愣住的不仅仅是李英，还有自信满满的周学艳。
“什么？那我咋办？你跟她好好过日子，那我咋办？大妞跟解放咋办？！”周学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也越来越尖锐。
福天明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烦躁地摆摆手，“随便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留下，反正我在村里脸都丢光了，也不差这一件事，爱咋咋地！”
福宝儿和昭昭盼盼还有黑娃趴在窗户下面，听到这句话都惊呆了。
什么叫不想走就留下？仨人一块过日子？？
真是有够炸裂啊！
福宝儿举起大拇指，这在她们那个时候，都是很不体面的事呢！
屋里仨人沉默了一阵，周学艳脸色沉的能滴出水，“福天明！这几年我在家里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伺候孩子，你说了等这个女人回来就跟她离婚娶我的！”
李英酸楚难当，忙不迭抱紧丈夫的腿，“他爹，你不能跟我离婚啊！我要不是为了家里能好过点，我也不至于做出卖孩子的事来！你都忘了吗？咱俩以前感情多好啊！”
福天明哪个也舍不下，“别说了！我走总成了吧！”
说着，他猛地推开门就往外走。
福宝儿几个人来不及躲起来，被抓了个正着。
“......”福天明吓一跳，“你们咋在这！”
李英和周学艳追着福天明出来，就见院子里站了三个女孩，外加一条狗。
黑娃给李英留下的印象，可谓是刻在了灵魂里，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是你们啊，在这偷听大人讲话是吧？”周学艳阴阳怪气，“这上了学的，也没多少教养啊！”
家里仨孩子，福天明不同意成材在家待着，他们供应不起仨孩子上学，只能牺牲她家孙大妞了。
李英朝三个女孩看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福宝儿。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站在那里就好像发着光似的，吸引所有人视线。
还有招娣盼娣，那还是她的孩子吗？变得完全认不出来了，又干净又利落，长得也俊，虽然没有福宝儿扎眼，但是也很出挑了。
再看看她的成材，瘦瘦弱弱，畏畏缩缩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来她的女儿们，日子过的真是不错。
李英又不平衡了。
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成材跟她不亲甚至还很抵触，反而对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亲近有加，丈夫也存了二心，她在这里什么依仗都没有，不如拉拢拉拢这几个闺女。
孩子大了，应该也能理解她娘的难处。
“儿啊！我的儿呦！”李英也是真想哭，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可想死娘了！快让娘看看，这些年你们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