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幕后之人?”
韩霜锦挑了挑眉,心头也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宋文。”
唐清璃点了点头,温声道:“唐明德并未直接参与其中,但是这段日子与宋文来往密切,若说此事他不知情的话,孤是不相信的。”
“宋文的势力不容小觑。”
韩霜锦听了这话不自觉挑了挑眉:“太医身旁的药童都可买通,若是陛下知道此事,怕是要气得跳脚了。”
“此事我暂且让人压了下来。”
唐清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此事一同告诉了南安帝,如今事情太多,这个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她,对唐清璃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可能会因为事情太多而让南安帝生疑。
有些时候要在南安帝面前示弱,卖惨,让她知道自己很惨,一直都被针对,每日的生活都提心吊胆。
但是这件事去做是要把握分寸的,若是频繁抓着一个点再谈,哪怕对自己的手段层出不穷,本质上还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有些事,唐清璃不能再提,但是可以借着别人的嘴,把这件事告诉南安帝,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睡会吧。”
韩霜锦看她已经隐约睁不开眼睛了,轻笑着说:“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好呀。”
唐清璃心安地闭上了双眼,很快就在韩霜锦的怀里睡着了。
等她睡着之后,韩霜锦便拿起了一本话本,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唐清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你醒啦?”
韩霜锦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这会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
“天都已经黑啦。”
唐清璃懒懒地靠在她怀里,接着说:“在我睡觉的这几个时辰里,陈天百没有过来寻我?”
“来了一次,灵芝说你在歇息,把人给打发了。”
韩霜锦拉了拉被子,接着说:“我看他已经知道了那些活口背后是谁派来的,也知道弃兵的事情了,下午的时候听说气得直接自己动手给那些活口动刑。”
“他为人正直。”
唐清璃点了点头,又说:“只不过有些时候,过刚易折。”
“璃儿,明日该启程了。”
韩霜锦低头看了她一眼,温柔地亲在了她的唇上,轻声说:“等进了京中,陛下第一件事必定就是把你接进去,查看你的伤势。”
“这几日我养的差不多,虽然不算是完全大好,但是也有慢慢康复的迹象,只不过按照父皇对我的印象,金枝玉叶的公主不仅重伤,而且还差点又被下毒,他怕是要直接气炸了。”
唐清璃笑了笑,又说:“只不过这气炸了的缘由,其中有几分是真心为我,还是因为他的面子受辱,便有些难说了。”
“唐明琅送了不少金贵的东西过来。”
韩霜锦突然提了一句,接着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送了东西过来,就连唐明德也不例外。”
“很正常。”
唐清璃点了点头,说:“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毕竟他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刻,不一定要和我撕破脸皮。”
“我总觉得这个年怕是过不安稳了,方才传来了消息,护城河真的干了。”
如今已经是十月末了,等他们进京,已经是十一月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如今再加上护城河一事,京都的百姓怕是人心惶惶,这个事情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怕是整个年都不得安生。
“那接下来应该就是尸体被发现的事了。”
唐清璃了然,事情真的按照上一辈子那样发展,她不自觉抿了抿唇,心头其实还是有些发酸。
“我有些担心,璃儿。”
韩霜锦抱着唐清璃,突然说:“此事虽然是我们放出去的消息,但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并非我们完全能够把控,我害怕出事。”
“你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我?”
唐清璃捏了捏韩霜锦的手,温声说:“霜锦别担心,大抵不会出现那样的事,钦天监是我的人。”
“架不住有心之人的挑拨。”
韩霜锦摇了摇头,说:“如今陛下是对你心怀愧疚,但是后面若有什么事,因为你的摇光星之名影响到了天象,我想他也会毫不犹豫把你推出来。”
“霜锦的意思,是要我藏于于人后?”
唐清璃眨了眨眼睛,温声问。
“是。”
韩霜锦知道舆论完全是不能被控制的,虽说如今信息并不发达,传达信息基本上都是靠着口口相传或者是圣旨直接下达,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确实极大。
但舆论终究是舆论,并不能完全为人所控,若是因为这样而让唐清璃受伤害,又或者是让南安帝对她起疑进而觉得她地位超然,那极有可能会影响唐清璃接下来的计划。
唐清璃可以地位尊贵,但是不能影响到如今南安帝的地位,这是前提,而且哪怕唐清璃地位再尊贵,在南安帝心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公主,仅此而已。
南安帝把她当做吉祥物,那她就只能是吉祥物,旁的一概不可提。
“好。”
唐清璃轻轻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你不问问为什么嘛?”
韩霜锦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于她直接答应。
“我知道,你是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问题,尽量为我规避那些问题,我自然相信你。”
唐清璃笑了笑,温声说:“而且我本来也有一样的想法,摇光星的名头对我来说是护身符,自然也是枷锁,在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它自然不会影响我什么。”
“但一旦发生了不可控的事,牺牲我是必然的,故而我早就想好了,若是可以,自然要藏于人后。”
只不过她没想到,韩霜锦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那璃儿想怎么做好?”
韩霜锦笑了笑,自己与她想到一起去了,真好。
“如今护城河的事情刚刚爆出来,尸体应当也快要被发现了,转移注意力的事,就交给着急的唐明德去做便好了。”
“唐明德应当还不知道是赌场出问题吧?”
韩霜锦微微蹙眉,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要利用这件事让陛下对你?”
“当我的生死已经影响到朝廷的局势之时,便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祥瑞,而应当称之为祸害了。”
唐清璃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她看了眼韩霜锦,接着说:“在我被冷落的那些日子,摇光星这个名字能够助我站到人前,而如今,是时候应当如同霜锦所说,站到人后。”
“唐明德想要用这件事把你给压下去,那只有两个结果。”
韩霜锦伸出两根手指,接着说:“第一个结果,那就是陛下相信了他说的话,对你戒备,生疑,同时极度不满,把你从这个位置揪下来。第二个结果,便是陛下直接对唐明德下手,所有事情一起算,不留他。”
“第二个结果,是父皇如今想要的。”
唐清璃看着韩霜锦,轻轻地说:“不只是唐明德,唐明荣亦可不复存在。”
“唐明德不会坐以待毙。”
韩霜锦抿了抿唇,又想到:“如今的京郊大营也不是完全铁板一块,如果唐明德真的狗急跳墙了,极有可能会从京郊大营下手,又或者是把谢东飞从府中救出来,进而重新掌管京郊大营。”
“这件事我会和舅舅提个醒,他知道怎么做的。”
唐清璃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件事她原本是想要告诉竹影青,后面想了想又觉得并不合适,前阵子他给唐清璃传信地时候有提到,陛下试探了他好几次,显然是已经心有疑虑,所以有些事并不适合让竹影青插手。
至于陈守时,虽然如今他在南安帝面前的地位是上升了,但他是一个文官,平日里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京郊大营,由他来提很明显也不合适。
之所以唐清璃会选定云磊,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云磊与京郊大营曾经有过一定的接触,而且是南安帝授意的,有了这个前提,如果云磊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及时和南安帝说也是很正常的事。
“都好,你安排。”
韩霜锦对如今唐清璃的一些人员安排其实并没有完全了解,所以有些事情她只会给自己的意见而并不会插手:“璃儿,那太后那边呢?”
除了唐明琅送来的贵重礼物,剩下最贵重的礼物就是太后送来的了,她从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一株举世罕见的八百年人参。
这别说是太后,就连南安帝的私库都没有,这一片小小的参片都有可能直接把人的命给救回来,所以在知道太后居然把这种保命的东西拿出来之后,南安帝都有些酸酸的,说太后实在是疼爱唐清璃。
“皇祖母应当会留我在宫中住上几日,一是看看我的伤势究竟有没有完全好,另外一点就是聊聊接下来的事情,她应当猜测到我想做什么事了。”
唐清璃在与太后坦白,告知其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就从来都没有在太后面前隐藏自己。
她知道,太后虽然心里有南安帝,但是更疼爱的还是她,这是两世为人她无比确定的一点,所以这一世回来之后,她对太后的身体就更加注意了,这十几年来不断为她在膳食里添加了补药。
从原来的一点点,害怕太后吃出来,到现在的大大方方为太后送去进补的东西,太后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一直都很配合。
她不想重蹈覆辙,上一辈子看着太后因为身子不好突发恶疾,没能熬过去,她那个时候看着一群太医站在太后身边手足无措的样子
“太后,应当还不知璃儿想要坐那个位置。”
韩霜锦点了点头,说起来还有点想自己的祖母了,不知道这个年自己不在,她和娘亲有没有好好的过年,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还没说。”
正是因为太后疼爱她,故而唐清璃也了解她,太后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有些时候为她在父皇面前说话已经有些为难,更别说是支持她做储君了。
“可是总要说的。”
韩霜锦点了点头,她知道,在古代思想的固化影响下,传统女子要突破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桎梏,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虽然韩霜锦并不了解太后,但是在韩霜锦与她说过的那些话中,她大概清楚,太后就是一个传统的女性,相夫教子,循规蹈矩,或许就连那个时候护着唐清璃,也是不想让南安帝在未来后悔。
“不急。”
唐清璃有自己的打算,她相信太后最后会站在自己这边,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月妩与枳橘最近关系很好。”
韩霜锦突然开始八卦:“你说这两个人的性格好像也还挺搭配的,有没有可能是我想的那样?”
“不大可能吧。”
唐清璃知道她在想什么,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枳橘不大像这个性子的人,人家左右不过是好姊妹罢了。”
“好吧好吧,我就是简单的八卦一下嘛...”
韩霜锦笑了笑,算了算了,虽然她非常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贴贴,但也不是看到两个人关系好一点就要凑一对。
“殿下,陈将军求见。”
灵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才韩霜锦让人进门送水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唐清璃起来了,应当可以接见陈天百了。
“好,进来吧。”
唐清璃从韩霜锦怀里起来,看着她坐到了一边的软榻上,这才应了声。
“微臣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天百快步进门,恭敬的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陈将军快快请起。”
唐清璃看着他温声笑了笑,接着说:“陈将军着急忙慌而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殿下知道微臣为何而来。”
陈天百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他恭敬地垂眸,公主殿下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公主殿下,这土匪活口大大方方地丢给了她,必定是也问出来了幕后之人是谁,这是等着自己把人送给陛下。
“知道。”
唐清璃大大方方点头,他之所以把活口交给陈天百去处理,为的就是让他把幕后之人挖出来,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便大方直接一些即可。
“殿下是怎么想的?”
陈天百既然坐在这里,自然也是做出了决定。
“陈将军一向正直,孤自然也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或许会给孤不一样的想法。”
大家都是聪明人,陈天百为人正直是不假,但他在京郊大营这么久了,有些事自然知悉,只不过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已。
所以唐清璃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也明白他应当会帮助自己,才愿意把活口直接交给他。
“殿下谬赞。”
陈天百摇了摇头,看向一旁坐在软榻上的韩霜锦,似乎在犹豫什么。
“她是孤的人。”
唐清璃看出了陈天百的犹豫,淡淡道:“故而陈将军不必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即可。”
“既然如此,那微臣也不藏着掖着了。”
陈天百像是下定决心,坚定地说:“此事事关重大,这土匪并非土匪,而是京郊大营的弃兵,谢东飞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放肆!罔顾陛下对他的信任!微臣认为应当将此事即刻修书陛下才是。”
“京郊大营如今在你的手中。”
唐清璃并未对他这段话做出什么结论,只是看着陈天百,轻笑道:“可是陈将军觉得,如今自己究竟掌握了几分京郊大营呢?”
“殿下这意思,微臣不明白。”
陈天百下意识握了握拳头,而后很快就松开了。
“你知道孤在说什么。”
唐清璃透过屏风去看陈天百,在屏风的阻隔之下,她其实不太能看到陈天百的表情,只不过也能大概猜测到几分。
京郊大营是谢东飞一手带出来的,哪怕如今南安帝把京郊大营给了陈天百,以他此前在京郊大营中的表现,谁会信服他?
故而陈天百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成功把京郊大营完全握在手中,南安帝这次让他带兵前来,估计他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带来了。
原本是南安帝下令是五千京郊大营的将士,而后又出于对局势的考虑缩减为两千人,仔细想想,或许父皇也心有警惕吧。
陈天百听了这话之后安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唐清璃:“所以殿下能够助我?”
“为何不可?”
唐清璃笑着反问,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让人松快。
“那微臣应当怎么做?”
陈天百其实并不完全相信唐清璃,但是不得不说,唐清璃的话让他心动,他自然是想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权柄,好不容易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自然是想要坐好。
谢东飞带出来的京郊大营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么厉害,反而有些时候还会做出欺男霸女的事,只不过都被谢东飞压下去了而已。
陈天百不像谢东飞,他看不惯这些事,故而在京郊大营中一直坐冷板凳,如今有机会了,自然也是想要好好改变改变的。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便能够让京郊大营在他的手里,脱胎换骨。
“陈将军想怎么做?”
唐清璃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刻给出自己的答案,只轻巧地把这个问题问了回去。
“殿下,微臣想要让京郊大营真真正正为民,为君做事,而非为个人。”
陈天百跪在地上看着唐清璃,沉声道:“微臣这一世只为君,为民,不为旁的。”
“孤帮你。”
唐清璃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点头,她笑了笑,说:“你的答案是孤最想听到的。”
“孤要你为君,为民,而非为孤。”
京中,养心殿,内殿。
“璃儿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南安帝放下了手中没有完成的奏折,今日早晨陈天百他们应当就从日昱城护送唐清璃归京了。
“依着时辰应当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刘福禄点了点头,接着说:“若是不出意外,应当七日之后便能到了。”
“好。”
南安帝点头,看着进门的竹影青,摆了摆手让刘福禄退下了:“情况如何?”
“一切都在掌握中。”
竹影青来到了南安帝身侧,压低了声音。
“磨墨。”
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南安帝轻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砚台,对着竹影青说了声。
“是。”
竹影青点了点头,恭敬地站在旁边磨墨。
“永安公主归京,应当安排人去迎迎才是。”
南安帝的宣纸上已经写上了三个人名,唐明雩,唐明鑫,唐明琅。
竹影青安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接南安帝的话。
“影青,你觉着应当安排谁去?”
南安帝看了眼竹影青,突然问了一句。
“微臣不敢妄言。”
竹影青连忙摇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罢了罢了,问你你也不会说。”
南安帝摆了摆手,接着说:“他们三个人年岁相仿,其实谁去接璃儿都行…”
竹影青看砚台里的墨水已经差不多了,这才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站在了一边。
“陛下,这礼部尚书云大人来了。”
刘福禄的声音响起,他进殿门轻轻地提了一句。
“让他进来。”
南安帝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进门的云磊,笑着说:“你来的正好!”
“微臣看见陛下…”
“好了好了,不用行礼了,起来就是。”
南安帝直接打断了云磊的话,笑着说:“朕差点就把你给忘记了,有一事交给你正合适。”
“陛下尽管吩咐。”
云磊听了这话连忙站直了身子。
“没什么大事,璃儿还有七日便回来了,朕寻思着安排你出城迎接。”
南安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作为璃儿的舅舅,又是礼部尚书,代朕去城门口迎璃儿归京正好,而且你去,朕也放心。”
“这…陛下…”
云磊有些犹豫,又说:“微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
“怎么?”
南安帝听了这话挑了挑眉,说:“礼部里有人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
云磊摇了摇头,连忙说:“礼部中的同僚都挺好的,只不过微臣害怕几位王爷…”
“不必担心。”
南安帝一听这话便了然:“是朕安排你去的,谁会对你有意见?”
“陛下,微臣有一事想要请陛下为臣做主。”
云磊听了这话反而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怎么?”
南安帝蹙眉,看他这个样子连忙问。
“微臣想辞去礼部尚书一职,还请陛下恩准!”
云磊说完又磕了个头,头也不抬地跪着。
“为何突然这么说?”
南安帝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有人不想让微臣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