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霜锦病了。
这个消息传到韩守耳中的时候,他气得更厉害,定然是因为韩庆年和韩庆丰的事让她心力交瘁!又或者是她多少还是喝了点毒药?
一想到这里,韩守便打发了人过去瞧瞧,此事可大可小,韩霜锦可不能有事。
若是在之前,一个女子必然不会让他这般重视,但韩霜锦可非同一般。
短短半月的时间,韩氏布庄的入账是整整三个月的入账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韩霜锦真的做到了她经营手册中的内容!
若之前选她做家主有一部分的因素是因为律法规定和受她经营手册的诱惑,那如今他就是真真正正信服。
不仅仅是因为她创造的利润,更多的是经过了韩庆年和韩庆丰这件事,他看到了韩霜锦身上的潜力。
是宠辱不惊,更是运筹帷幄,一环扣一环,这个小丫头片子把人心把握得太准,最后韩庆年和韩庆丰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辩无可辩。
不仅手中的铺子全部收回,而且还逐出了族谱。
虽然官府还未判定具体罪责,但最起码这永州城他们是待不下去了,更何况那三十棍子下去,估摸着韩庆年和韩庆丰很长一段时间是都不能再起身了。
背井离乡,家财散尽,估计最后还会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韩守不自觉点头,对她处理问题的方式手段都很赞赏。
不狠不立。
若是真像韩升平那般处事,韩家就真的没有立起来的可能了。
“老爷,家主是感染了风寒,有些体弱。”
被韩守派去韩府的下人很快就回来复命了。
“都怪这韩庆年和韩庆丰!”
韩守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就让人退下了,也罢,年节将至,这也算是好好清扫了一番家中。
韩府,后院,韩霜锦房间。
“如何?怎会突然得了风寒?”
韩老夫人看着大夫出来,着急地问。
昨日处理了韩庆年和韩庆丰之后,韩霜锦便屏退所有人独自睡下了。
今早青黛过来服侍她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额头微烫,周身还有些发抖,估摸着应是受凉了。
幸而府中还有两个大夫未曾离开,青黛就赶忙让大夫来给韩霜锦把脉,而后让小丫鬟赶紧去把韩老夫人给请了过来。
“应是昨日夜间有风,韩小姐被风吹了之后便有些冻着了,需要喝药好好养着。”
大夫一边拿出药方,一边轻声叮嘱:“韩小姐有些体弱,想必是近日有些操劳,还是要多加休息。”
“明白,送送大夫。”
柳棠一一应下大夫的叮嘱,然后让福伯把人送了出去,又安排人去抓药熬药。
韩老夫人陪着韩霜锦,她要去处理昨日未处理完的事,如今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怎么就突然受冻了?是不是昨日窗户未关好?”
韩老夫人坐在床边摸了摸韩霜锦的额头,这会她虽然有迷糊,但还算清醒。
“我没事,祖母。”
韩霜锦总不能说是自己昨天半夜做噩梦了,然后起来吹风把自己给吹感冒了吧?
昨天吐完之后她就有些浑浑噩噩,做了个噩梦还梦到自己彻底被古人同化,不仅对生命视若无物,而且还随意打骂下人,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发卖了。
她抗拒梦中的自己,那个自己让她陌生,同时让她害怕。
昨日她可以利用规则,将韩庆年和韩庆丰打得血流成河,那下一次呢?她是不是也会沦为规则制度下血淋淋的刽子手?
她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本心?她不知道。
所以韩霜锦才会睡不着起来吹风,不过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没想到就吹了一会的风,她就感冒了。
今日起来的时候浑身无力,索性就直接躺在床上起都不想起来了。
“怎会没事呢?你从小便体弱,如今受了冻,定然难受得厉害。”
韩老夫人很生气,转过身就指责昨日守夜的小丫头不上心,没有好好照顾小姐。
“你们退下吧。”
韩霜锦不忍心下人被责骂,这件事本来和他们就没什么关系,是自己吹了风受冻的。
“你啊,总是这般。”
韩老夫人担心她担心得紧,又问:“除了头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祖母。”
韩霜锦乖巧地回答了韩老夫人的话,又问:“韩庆年和韩庆丰呢?”
“打完棍子之后就直接送去官府了。”
韩老夫人一提起这两人就不自觉皱眉,若不是要为韩霜锦立威,她实在不愿意在府中见血。
“辛苦祖母了。”
韩霜锦闻言勉强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日做得对是不对。
“锦儿,你不太对劲。”
韩老夫人看出了她笑容中的勉强,轻声问:“能否告诉祖母,你是否心有顾忌或是疑惑?”
“并非顾忌,也未曾疑惑。”
韩霜锦乖巧摇了摇头,而后轻声说:“但孙儿确实是有点害怕。”
“害怕?是不是昨日见血吓着你了?”
韩老夫人立刻反应过来,到底是养在了深闺中娇滴滴的大小姐,昨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能够撑着处理完两人已是不易,后来见血估计是被刺激到了。
“一点…”
韩霜锦弱弱地点了点头,她靠在了韩老夫人怀里,轻轻地说:“祖母,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会呢锦儿,不许这么想!”
韩老夫人心头一颤,轻轻地拍了拍韩霜锦的背,满满的怜惜。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容易就被吓着。”
韩霜锦确实害怕,她害怕自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更害怕自己成为最令人讨厌的那种人,她不要。
“不是的锦儿,你在祖母心里已经很厉害了。”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或许是最近韩霜锦表现得过于强势和厉害,让她隐隐有些忘记,她的锦儿也只是一个十八年华的小丫头。
“那时你爹离世的时候,祖母想了很久,不知道应该把家业交给谁,甚至已经决定好,实在不行就把所有的铺子卖了,我们靠着田地也饿不死。”
“只要有祖母在,就不可能让韩庆年和韩庆丰沾染属于你的一分一毫。”
“但是你站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撑起了这个家,出乎老身的预料,你自小便对这些不感兴趣,有时遇到不擅处理的事都会惊慌失措,又何论成为一家之主?”
“祖母还记得呀,那时候给了你铺子,若是在别人家,那定是欢天喜地的,你可倒好,账看不明白,手底下的人不服你,你便毫不犹豫就送回来了。”
“那时候老身还在想,这样也好,日后挑个稳妥得当的夫婿好好照顾你便是,反正有你爹爹在,谁都不能欺辱了你。”
“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韩老夫人每次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无法忘记脑海里韩升平安静躺在棺材里的身影。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是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祖母,锦儿知晓的。”
韩霜锦握住了韩老夫人的手,轻声说:“锦儿知道昨天对锦儿很好,爹爹和娘亲也都很好,这是爹爹的心血,锦儿也不想它落入别人手中。”
“好锦儿。”
韩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样也很好,祖母。”
韩霜锦轻笑着说:“锦儿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守护韩家,慰藉爹爹的在天之灵。”
“之前孙女确实不喜铺子的事,勾心斗角,账目复杂无比,孙女不喜欢。而且有爹爹在,孙女不折腾那些也可以开开心心的呀。”
“之前确实是孙女自私,什么都不去想,只顾着自己开心就是,可如今不同以往了。”
“爹爹骤然离世,张鸣欺负韩府无人,就连韩庆年和韩庆丰都想置我于死地…”
韩霜锦叹了口气,提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忘记,那鼻尖的血腥感。
“锦儿。”
韩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看她实在难受的厉害,心头更疼。
“祖母,孙女只是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韩霜锦抿了抿唇,看向她,语气越来越低:“这样真的对吗?”
“为何不对?”
韩老夫人打断了韩霜锦的胡思乱想,干脆利落地点出了此事的中心:“若你没有发现呢?若你未曾遇到花园中的两人呢?”
若事情真如韩老夫人此事说得这么发展,那昨日死的,就是她!
一瞬间的醍醐灌顶让韩霜锦眸光微亮,而后看向韩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也在发抖。
“锦儿,这也算是你的成长。”
韩老夫人摸着韩霜锦的头,此前的她晕了过去之后起来处事便极为不同,韩老夫人也有怀疑过她是否不是她的锦儿。
但此刻听韩霜锦这么说,她心头的疑虑尽数消散,是自己多虑了,锦儿怎么可能不是锦儿?
她只是被迫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她的软弱,因为她今时今日的身份不同,不再是那个可以什么都不管的闺中大小姐了。
可是她也会害怕,她的锦儿也只是个孩子。
韩老夫人想通这一点,便能够明白她昨日为何会屏退下人,不让人守夜了。
“祖母,我害怕。”
韩霜锦抓着韩老夫人的手,她怕啊,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之后会对生命越来越冷漠,会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对别人出手。
“别怕。”
韩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说:“达成目的有很多种手段,这些都无法影响到你分毫。”
“若你觉得这样的手段让你感觉不适,那你便不用这样的手段,只一句,本心至上。”
韩老夫人的话让韩霜锦心头莫名镇定了不少。
对啊,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内耗的人,也不轻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骨子里流淌着的自由独立在短时间内让她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阶级制度和对底层人的淡漠。
她有心改变,却又不觉得依靠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只能尽量避免自己被同化。
可这样的自己是自己想要的吗?她也不知道,一瞬间的犹豫和迷茫化成了汪洋大海,冲击了最近疲惫不堪的她,她才会在韩老夫人面前这样脆弱。
“好好睡一觉,没事的。”
韩老夫人笑了笑,拍拍她的背,让她躺了下来。
韩霜锦脑袋晕晕的,也乖乖点了点头,而后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韩老夫人看她睡着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而后往外走去。
“娘。”
柳棠处理完剩下的事匆匆赶来,看到韩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
“无碍。”
韩老夫人摇了摇头,稳住了她的心,接着说:“随我去花园走走吧,锦儿睡下了。”
“是。”
柳棠知道韩老夫人应该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伸手扶住了她,而后跟着她一起去了花园。
“锦儿,不好。”
韩老夫人和她坐在凉亭里,昨日便是在这里,她们母女演了一出大戏,把韩庆年和韩庆丰骗得团团转。
更是头一次让柳棠知道,她也可以为韩霜锦做些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娘,你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柳棠担心地就要起身去看韩霜锦,她的心肝宝贝肯定难受的厉害。
“是心里的事。”
韩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她骨子里太良善了,哪怕坐在这个位置上,惩戒他人也会让她恐惧。”
“是…是昨日见血的事…”
柳棠一听韩老夫人这么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是。”
韩老夫人肯定的柳棠的话,说:“你养的好,也养的不好。”
“是我的错。”
柳棠心头酸涩,她之前一心只想着把韩霜锦好好保护着,却从未想过会成为如今她恐惧的来源。
“不是你的错,不必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韩老夫人看着柳棠,自己这个儿媳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胡思乱想了。
“娘,我应该怎么做?”
柳棠也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如找解决的办法,当即便问。
“什么都不做,一切如常。”
韩老夫人摇摇头,接着说:“锦儿方才那样子很明显是想明白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和往常一样就好。”
“有些事,要她自己能够想明白才行啊。”
房间内,躺在床上的韩霜锦睡得安稳。
她又进入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似乎看到了原身。
原身来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得很好,你真的很厉害。”
“你守住了韩府,惩治了韩庆年和韩庆丰,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做不到你现在做的事。”
“不必胡思乱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从今往后,世上只会有一个韩霜锦,那就是你。”
韩霜锦听了她的话,下意识惊呼:“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不必担心我。”
原身笑着挥了挥手,说:“无愧自我,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