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脚步声、重物落地声卷着人群走来走去的风声,将柳府这处院落里一向的安静彻底打破。
“隔壁怎么了?”
玄朔将书合上,听着院墙后的吵闹声,蹙眉问道。
旁边伺候的小厮竖起耳朵听了听,也是一脸疑惑,回答道:
“奴也不知,不若等奴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玄朔思索一瞬,点了头。
那小厮立刻就跑着往外去了,没有多久,他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隔壁新搬来了户人家,据说是在哪个州郡做出来了点成绩被调回了京城,就买了咱们府隔壁空闲了很久的宅子。”
“今天正是他们家主人搬来的第一天,各种物品都要整顿,旁边就吵闹了些。过些日子安顿下来后,就能恢复安静了。”
玄朔明悟。
不过是临时性的搬家,不会持续长久地影响他的生活,便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也不需要再往上面耗费心神。
他低下头,又想继续看书。
那打探消息的小厮像是想到什么,又忽然一拍手掌,说着:
“公子,那个院子和咱们府布局差不多,您住的这个院子,隔壁住着的也是他们府里的公子小姐。”
“以后有人住了,定然会比从前没人住时吵闹,可需要奴向老爷汇报,换个僻静没有邻居的院子住着。”
“柳泽烁”体弱少眠喜静,府里的主子仆人都将他当做瓷瓶一般看着,生怕一点什么事情就碎了。
出现任何与从前不一样的东西,都会被格外警惕起来。
玄朔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太阳,连这都是他不能长久见着的。
从有意识起就如死水一样波澜不惊的生活,他过得厌烦。
一点小变动而已,何必就要草木皆兵。
他挥了挥手,淡声道:
“不必。隔着一堵墙,平时居住,能影响我什么。”
“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晒一会儿太阳,不必在这伺候。”
身边的人态度再怎么尊敬,因着他的身体时刻不离的视线,总让玄朔觉得是在被监视。
他感觉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无比窒息,太需要独自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要是您有什么事,奴离开了,怕来不及回来。”
小厮连忙跪在地上,面上惊恐。
“老爷夫人肯定会责罚我们的。”
“公子,您在外面已经一刻钟了,要不咱们现在回去吧,受了风就不好了。”
这话若是放在别的府里,是绝对不会由小厮对主子说出来的话。
哪家主子想做什么还得顾虑身边小厮想法的呢?
不过是“柳泽烁”性子温软,总觉得自己因为身体麻烦了别人很多,就会格外体谅一些身边的人。
他前一阵子着了春凉,生了好一阵子的病,让身边伺候的人很是忙碌了一阵。
后面身体好了后再想做什么,都会被身边仆人劝着回去,不给他们日常的活计“添麻烦”。
每每玄朔都会体谅,房门都很少出,每日不是在卧房就是在书房。
他真的闷够了。
玄朔按了按太阳穴,情绪都染上了些阴霾:
“才一刻钟就催着回去,我是被你们关起来了吗?父亲母亲好像没说我要被软禁吧。”
“你觉得伺候我麻烦多事,便让管家给你在旁的院子里另外找个事少的活吧,何苦麻烦地照顾我这么个病秧子。”
他嘴边溢着苦笑,火气都不知道是对着地上跪着的小厮说的,还是来自对自己的唾弃。
听见主子的话,小厮才惊觉自己近来言行失格,连忙告罪:
“不是,奴一时失言,是担心您身体受不住,绝对不是嫌您麻烦的意思。”
“是奴嘴贱,公子责罚奴吧,求求您,不要让管家将奴调走。”
他不是怕公子让管家调走时说他不好,然后自己被针对。
公子不是那样会和他们计较太多的人。
小厮一直告罪,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换到别的地方去做事。
谁不知道,公子是柳府唯一子嗣,最得重视,什么好东西都是数不清地往院子里送。
他们这些在公子跟前伺候的人,得的好处也是数不清。
月钱高,更受看重,走到哪儿别人对他们都是好脸色,想吃什么喝什么都比旁人容易得多。
就连管家,管理府里所有下人,那么严厉,看着他们,脸色都会温和不少。
在别的地方,可就不会有这个待遇了。
玄朔能看得出他的小心思,蹙眉,并不想纵容这些行为,开口就要定下刚才说的决定。
话到嘴边,心里不知怎么又蹦出个念头:
‘算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自己这孱弱的身体自己又不是不清楚,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忽而就散了怒,别过头,随意挥手:
“罢了。你下去吧,一刻钟后再回来,我清静清静。”
“公子慈善,奴这就退下。”
那小厮再没有多嘴说什么,行礼后就离了院子。
玄朔望着他带着欣喜的背影,嘴角嘲讽地勾了勾:
‘什么都被轻轻放下,这府上的人,谁不说公子慈善呢。’
他是不认同自己这个太过柔软没脾气的性格,却不知为何,总是会受这个性子牵绊。
也许是身体虚着,想着想着玄朔就有些累了,关于心中想法的矛盾也没有精力再想。
他将书合上,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头往后靠,倚在藤椅靠背上,眼睛缓缓合上。
阳光洒下,落在眼皮,传来轻微的热意,更加惬意。
他没打算就这样在外面睡着,但没想到,闭上眼没多久,附近就传来了女孩清脆的问声。
“你在睡觉吗?”
“没有。”
玄朔对这个问题有些好笑,眼睛还没睁开,就回了她。
“如果我真的在睡觉,你问这个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
他睁开眼,迟钝地反应过来——他院子里怎么会有女孩的声音呢?
玄朔顺着刚才说话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看着约莫八九岁,穿着一身落霞红,上衫袖窄,下裤束口,应该是方便她随意跑动的。
不然,这么一点儿大的小姑娘,怎么能爬到墙头上坐着,还正好奇地眨着眼睛看他呢。
小姑娘梳着双平髻,两边头发上都插着小小的粉色蝴蝶钗。
人活泼得不行,双脚前后摇晃着,头上的蝴蝶也跟着挥舞翅膀。
“大哥哥,我知道呀,我是怕你睡着,春天还没过去,你在外面坐着睡觉,会着凉的。”
“前几天我想在马车外面看星星睡觉,娘就这么说的,晚上白天都不行的。”
她没说,因为自己闹着不肯回马车,还被揍了屁股呢,那太丢脸了。
不过,对这个大哥哥,她话还很多。
“大哥哥,我叫褚清韵,今年八岁,今天刚刚搬到你家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哦。”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叫我。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娘学武,今天搬家我都出了好多力,超级厉害哦。”
褚清韵拍了拍胸膛,小小的个子,看着就满满都是活力。
从她的身上,玄朔只看得到生机,与自己满身的死气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