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悦对温修赟可不是在无休止无所求地付出。
她嘴里“温知青”“温知青”喊得甜喊得亲切,心里却是算得精细。
据她观察,温知青是很不喜欢欠人东西的感觉的。
别人帮了他什么,给了他什么,他没过多久肯定就会还回来,而且是会以更多的东西还回来。
之前有一次,温修赟走在路上时突然下雨,他并未提前准备雨伞或者蓑衣,身上就被淋得透透的。
他连忙往知青点赶,半路被一个独居的阿婆看到,将他叫到家里躲雨。
阿婆给温修赟倒了一碗姜汤,等他喝完,又担心他身上衣服穿太久会着凉,就将自己已逝的老伴的蓑衣借给了他。
那日,温修赟虽然湿了衣服,回到知青点后却没有任何的生病的迹象。
多亏了阿婆的好心。
此后,温修赟下工后就会花一些自己的空闲时间到山下捡树枝,准备了一箩筐后就送到阿婆家,足以阿婆用上十天半个月。
阿婆年纪大,独居,身体也没有那么方便,他的这个回报对她来说就是千倍百倍的合适。
温修赟对旁人是接受必有回报,关悦看得清楚,更不用说,她自己本来也是感受过的。
在山上那段时间时,每次自己给他送了什么,第二天他就会带上对他来说寻常对她却很珍奇新鲜的小零食上来。
前期没有将两人关系发展到那样熟悉时,她就常常用这个办法来以小换大,很是鬼灵精。
可能是小时候体弱吃中药尝到了太多苦,长大之后关悦就很不想再委屈自己。
很多时候,如果没有她能入口的东西,她就是宁愿饿着,也不会多吃两口,经常会被她娘絮叨,然后又口是心非地给她弄些好东西回来。
但乡里乡间的,再好的东西能有什么,不过就是年底节约剩下的一点腊肉,吃过就没了。
相比那些东西,温知青从城里带来的好东西,不用说都知道哪个更诱人。
关悦就更铆足了劲要跟温修赟打好关系。
温修赟当然很快就从关悦的举动上,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来。
她中午来田地等哥哥吃饭时找他闲聊说的话,其实是很寻常的寒暄话题。
但不寻常的,是她的关注点只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每次关悦来给家里人送中饭的时候,在一大片的田地里,她都是一道非常耀眼的风景线。
这并不在于她的穿着或者容貌。
关悦虽然娇气,身上穿的却是与和队里很多条件一般的小姑娘差不多,这还是她自己决定的。
她心小,在这个时代在别人口中说难听一点就叫自私,重视自己多过重视其他人。
嘴巴甜,心肠硬,对别人的关心都是停留在嘴边,例外的只有陪伴多年的家人。
她会心疼因自己的饮食发愁的爹娘,在其他能适应的地方尽量让自己适应,不去要求布拉吉的裙子或者的确良的衬衣。
这两样东西,在一些时髦的女知青下乡后,还很是带起了村里一批风向呢。
关悦却是什么都没要,衣着每天还是普普通通的,没有新奇的地方。
她容貌虽然好,也是那种攻击性不强的甜美,耐看,又不会过分突出变得显眼。
让她耀眼的,是永远的笑意晏晏,在当下像是涂抹了一层灰的环境下,格外明媚与吸引人。
每次她一出现在人多的田地里,干活的很多大小伙子就都会转过头来去看她,眼巴巴地想要跟她多搭上几句话。
但关悦对村里的其他人,基本都是一样的态度,会笑着打招呼,却不会有更多的稍微亲近一些的举动。
所以,当出现那个除了关家人外唯一的例外之后,就会很显眼。
她的态度太过热切,尤其对比强烈,别人看到有两个哥哥作为遮挡,可能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被特别对待的温修赟却不会忽略这些异常,他每每感受到关悦对自己与对旁人的态度差距,就忍不住怀疑她有什么目的。
过分的热情殷勤,在他下乡到宝山大队之中,遇到过不少。
其中,来自年轻的村里姑娘或者女知青的殷勤,往往就是同一个目的。
很顺理成章地,他就联想到了一种可能——关悦可能喜欢他。
温修赟也担心是自己多心或者自作多情,毕竟,看到他时,关悦没有羞怯或者躲闪的行为。
她的态度永远大大方方。
对他确实是比对大队里其他人或者知青要更亲近些,行为上却没有什么越界的地方。
温修赟就想要放平心态,将一切视作平常。
可很多事情,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后面再有什么动作,都会将他往这个猜测的方向推。
就像是一个毛线团,不动它的时候就是圆圆的一团动也不动,但从里面找到线头,一拉,它就会迅速往外滚,拉都拉不住。
没有多久,这个线头就被温修赟自己找了出来。
将活让给了女知青后,他现在每天都要跟着队里人一起下地干活。
这样的生活很累,温修赟却结结实实地干下来了,对他来说,眼下的一切都仅仅是过渡。
他一直坚定着要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回城,只要革委会主任被扳倒,就可以回到京市继续实现自己的理想。
温修赟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仗,他不知道那个机会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他绝不能在机会来时,没有回城的合适渠道。
他现在看上的,便是工农兵大学的机会。
公社那儿每年都有两个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到下面大队,人选由大队推选,再由公社评选。
所以,让自己在队里、公社挂上名头是必要的前提准备。
温修赟知道,比自己强壮有力气的人有很多,单单每日下地干活并不能让他变得显眼。
那么,他需要展现的,就是别人做不到、在现在的特殊时候又不会惹争议的能力。
由之前修理拖拉机被关队长一直欣赏的事,温修赟想到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