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村长的动作,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站了出来。
村长之后紧接着便是仓长和账房。
“人活七十古来稀,活了这么多年也早该活够了,再继续活下去,可就不是活着,而是造孽了。”
“人老念旧,不愿意动了,不过就是些猫崽子狗崽子,敢跑来我家为非作歹,找死!”
随着越来越多的老人放弃逃生,走出人群,在场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而体重达标的壮年男子之中,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九农。
但在众人的设想之中,九农不应该会走出来的,至少不应该是第一个走出来。
九农走出来之后,想也没想着看向了身形匀称的八农:“小九今年才三岁,不算重,老八,儿子和嫂子就交给你了。”
随着九农的出现,场面顿时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并非慌乱,而是绝大部分男丁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托孤。
看着眼前至亲分离的场景,樵夫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是否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狼族那边的脚力很快,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抵达。”
就在众人分别之际,仅剩下一只手臂的猎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内,毫无波动的对着樵夫说道。
闻言,樵夫气息一动无形的气流荡过全场,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能活的就活,活不了的再死,事关村子的未来,不要做意气之争,死在村子里是骨气,但只有活下去...才叫胜利。”
其实包括九农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困惑。
如今村子面临灭顶之灾,为何当家作主的不是最强的猎人,也不是最聪明的商人,最有智慧的村长,而是砍了40多年柴从未收取报酬的老好人白让。
而不管是村长还是猎人,居然都以白让马首是瞻。
村子中符合撤离条件的男丁、妇孺在众人不舍的注视下开始迅速撤离。
“滚。”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叫骂声响起,所有人下意识投去了目光。
却发现猎人的徒弟小卫不知为何并没有加入到撤离的队伍当中,反而持着那柄奇怪的武器,坚定不移地站在猎人身旁。
而刚刚那喝骂声正是出自猎人之口。
小卫丝毫没有在意猎人的呵斥声,只是倔强的说道:“俺不走,爹不走娘不走,大猎叔叔也不走,凭什么就我离开?”
······
就在小卫义愤填膺的反驳众人之时,铁匠那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放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因为只有你活着,我们才不会彻底死去。”
小卫顿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小卫再度抬起头,目光划过在场每一位准备留下与村子同生共死的大人们。
眼中的犹豫与困惑慢慢化解开来,一点一点的凝成了坚定。
哪怕眼眶通红,却也没有任何一滴眼泪落下,挑起一张木板,脚尖轻点,瘦小的身形如若利剑刺破风雪。
一跃便冲到了逃亡之路的最前端,踏上木板,头也不回的冲入了溶蚀洼地之中。
看着小卫果断抛弃众人而去的背影,猎人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自豪,下意识看向了樵夫,似乎在等待他的肯定。
樵夫对此也是呵呵一笑,想也没想的对着猎人说道。
“等着看吧,咱们会是这孩子身后死去的最后一批人,这小家伙...能度众生。”
“铁柱、春秀,你们夫妻俩生了一个好儿子。”
樵夫说完之后,猎人没有收回目光,仍旧直愣愣的看着樵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此,樵夫也是摇头失笑,稍作调整之后,这才满脸认真的对着猎人夸赞道。
“教的不错。”
听到这话,全程板着一张脸的猎人这才满意的咧了咧嘴,转头扎进了自己家中。
白让并没有排兵布阵,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个想法。
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在狼族和虎族这两个庞然大物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四个字,慷慨赴死。
也许是彻底没了活下去的生机,场面上的气氛居然逐渐开始热络起来,满是互相打趣的话语。
“九哥,你刚才告别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滚你娘的蛋,你以为老子是你啊?说哭就哭。”
“春秀啊,你说地府里边要不要铁匠?下去之后我还想当个铁匠,大猎的锁子甲还没做完呢,总得找个地方续上。”
“还大猎的锁子甲没有做完,我都不惜的点破你,铁柱你他妈是不是想问,等到了地府之后,春秀能不能漂亮成以前那样?”
“哈哈哈哈,这还用说,铁柱肯定想问呐,春秀当年都漂亮成啥样了,结婚当天瞅了一眼,馋得老子三天没睡着觉。”
“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在这生死关头,一群人居然都打趣起了铁匠夫妇二人。
虽然是打趣,但更多的是羡慕,羡慕铁匠夫妇能够结伴前往地府。
嗷呜~
就在众人吵闹之时,遥远的天边突然响起了嘹亮的狼嚎声,那声音仿佛可以刺破风雪,将名为死亡的恐惧植入所有人的骨髓之中。
吼!!!
与狼嚎声对应的则是震耳欲聋的虎啸,即使相隔甚远,但仍旧可以感受到那股王者般的威严。
村长下意识地看向樵夫,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对于村长的目光,樵夫只是做出了一个很是简单的动作。
干枯的手掌...轻轻的握住了斧柄。
霎时间。
风云激荡,天地色变,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头顶常年密布的乌云,被某种不为人知的伟力一分为二,大地在颤抖,村落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也不曾想到,往日里面对冲突百般忍让退却的樵夫,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为了眼下神灵一般的角色。
在猎人向往与崇拜的目光中,樵夫抬头望向天边,神色坚定的吐出了两个字。
“来战!”
樵夫的声音震落了村口,不知被掩埋了多久的石碑,石碑上刀凿斧刻的雕着三个大字。
白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