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那随从只觉得松柏堂里的空气瞬间凝滞,连带的烧了地龙的屋里温度也仿佛突然下降了几分一般,让他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不敢抬头看平阳王的神色。
平阳王脸色难看的可怕,沈岳父子竟然已经到了西北了,这么快的速度,完全让人措手不及,离先帝殡天不过短短几日,就算父子两个插上翅膀飞,也不一定有这么快的速度,只怕是他在被府里的事务缠身,焦头烂额之时,太子同沈家父子已经暗中有所行动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
这一认知让平阳王整个人都不好起来,他满心沉重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棋差一步,满盘皆输,如今西北顺利回到了沈家父子手里,这就说明太子已经有了最大的筹码,就算自己硬碰硬,同他兵刃相见,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且李葳是正统,自己若是起兵名不正言不顺的,要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这让平阳王一时间满心挫败,筹谋了大半辈子,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怎么突然在对上李葳后就莫名其妙的节节败退,难不成真有天命之子一说?!
不,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若是就这么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他正值壮年,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决不能轻易言败。
“派人去通知准备去西北诛杀沈家人的杀手,改诛杀为活捉,一个不留的,全部带回来。”
平阳王一脸阴鸷的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冲随从说道。
那随从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突然流动起来,心下不由一松,忙不迭的应了声,急步出了门。
李葳的登基大典正在筹备中,本暂定的十月初,不过钦天监算出那日不是黄道吉日,这才又往后拖了几日,这让平阳王不由又生了些希望来,只要他一日不登基,自己就多一丝机会。
如今知道沈岳父子已经到了西北,李天阔却突然暴毙,自己的筹码少了些,但却让他越发坚定自己的心,以他同李葳如今势同水火的架势,一旦那厮坐稳帝位,第一个就会拿平阳王府开刀,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算他打消念头,准备做个闲散王爷,往后悠闲度日,李葳也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事已至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毕竟此时言败为时尚早,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也说不准。
平阳王定了定心,决定不再内耗,当下唤了几个幕僚过来商量对策。
柳青梧眼见平阳王到了此时还不放弃,在心里不住的摇了摇头,但做戏做全套,还是配合着替他出谋划策,如今平阳王府人丁凋落,已经有了败落的趋势,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且看平阳王这段时日苍老的厉害,听说他的眩晕之症频繁发作,想来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容他多苟延残喘几日吧。
柳青梧冷眼见他一脸殷切的,寄希望于他们这帮幕僚,他哪里知道这几人中有一半都是太子同长公主的人呢。
而平阳王看着一屋子的幕僚,翻来覆去的却没有一人能给出有建设性的提议,反而对自己的计划推三阻四的,各种否定,一时间也是烦躁不已。
到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局势对他越发不利,他甚至能感觉出在坐几人的心不在焉,只怕此时他们都忙着给自己找后路了,真正想要协助自己的屈指可数,这让他心灰意冷之际心中更是涌出一股怒火来。
“啪!”的一声重响,平阳王把手里茶盏摔在了地上,温热的茶水顺着桌腿儿流到地上绵软厚实的猩红色地毯上,不一会儿就洇湿了一片。
随着平阳王的动作,屋里猛然一静,众人皆都正襟危坐起来,眼观眼鼻观鼻的,把面上的心不在焉都收了起来。
平阳王鹰隼一样的双眼环顾一周,竭力按压住内心的怒火,如今几个儿子都折损了,能指望的也就这些幕僚了,大事未成,万不能太早同他们撕破脸。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石先生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平阳王冲他们摆摆手,生怕再拖下去自己就要发火了。
柳青梧一帮人眼见平阳王如此,也不敢多留,当下鱼贯而出,只是柳青梧出门前看了一眼留下的石先生,心里有些不安。
这石关山跟了平阳王最久,听闻平阳王还是半大孩子时就跟在身边,彼时他还是个青年人,后来平阳王到了及冠之年,本应该离京就蕃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却留在了京城,听闻这其中就有石先生的功劳,平阳王立了府,石关山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王府的幕僚,这一待就是大半辈子,只是随着平阳王年岁越大,行事越发乖张,石先生多次劝解无果,反而遭了厌弃,是以待柳青梧他们进府时,石关山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了,加上他年岁渐长,行动多有不便,有很多时候平阳王干脆不唤他前来,让柳青梧对这石先生了解并不多。
但今日却难得见他也出现在松柏堂,虽众人面前他一直没有出声,但此时被平阳王单独留下,柳青梧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就算遭了平阳王厌弃,但这么多年依旧在王府养尊处优的,没人敢为难他半分,无论王府里新来了多少幕僚,这石先生都没有被遣送出府,想来这人对平阳王很重要。
且这段时日对平阳王的了解,这人并不是个有大智慧的,但当初能在群臣反对的情况下顺利留京,定是背后有高人相助,就是不知这高人是不是石关山。
柳青梧心里琢磨着,总有些不踏实,眼见平阳王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呈颓败之势,只要维持住现状,待太子顺利登基,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收拾平阳王府。
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柳青梧一脸凝重的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松柏堂的方向,顿了顿足,没有直接回悠然居,而是径自出了府。
他要去确认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