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数百人的队伍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上马，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肃穆，仿佛凝结着一层寒霜。
百姓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凝视着他们，那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罗副将双眼环顾一圈，张嘴的瞬间……
百姓们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父老乡亲们，军粮丢失的真相，元帅已经查清，接下来你们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以元帅的性命起誓。”
“噗——”
茶楼上，楚云桉一口茶水猛地喷了出来，他边手忙脚乱地擦嘴，边伸手指向罗副将道：
“他、他、他拿镇国公性命起誓，镇国公知道吗？”
池九瑜咕噜噜大口喝完水，“知道也没办法。”
靖宣好奇：“怎么说？”
“一报还一报，我爹也老是拿罗叔叔的性命跟人打赌、发誓，罗叔叔还是他们家四代单传。”
楚云桉：“……”
靖宣：“……”
与此同时，楼下的百姓们也齐齐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国破家亡的消息就好。
刚刚这些人的那副表情，他们还以为要说什么要命的坏消息呢！
还好还好！
楼下的人感觉还算良好，楚云桉却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有事就骂镇国公，没事就事不关己！
这些百姓真是让人……爱不起来！恨不起来！可怜都无法发自真心！
靖宣也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
他虽然继承了靖宣帝的部分记忆，但即便是靖宣帝，恐怕也没有真正切身体会过这种极其浅薄却又最令人心寒的恶意。
瞧见两人紧皱的眉心，池九瑜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而拿起一块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开口道：
“没必要为这些不开心，百姓缴纳赋税，享受安定；我爹享受镇国公的地位和待遇，就注定要背负这些百姓的爱恨仇怨，没有人天生高人一等。”
她也一样。
楚云桉摇了摇头，并不认可这一点，他一脸认真道：
“我觉得主人你说得并不全对，如果我是镇国公，我愿意背负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愿意尽己所能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但这并不是他们将怨恨肆意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的借口。”
“胜负乃兵家常事，如果一个常胜将军吃了一次败仗，就要受到千夫所指，那未免也太可怜，也太令人心寒了些。”
池九瑜抿直的唇瓣微微上扬，笑得有些欣慰：
“小狼崽长大了！”
楚云桉侃侃而谈的神情一变，嘿嘿傻笑了声，凑到池九瑜身边。
“我就是觉得这些百姓这个样子不对。”
“嗯。”池九瑜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这些百姓愚昧无知，人云亦云，你可以教导他们明辨是非，让他们学会拥有自己的主见。”
“但是不要那么快就放弃他们，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少，他们的视野看不到全部，你可以尝试让他们知道、看到。”
除非有一天你先被放弃。
这句话池九瑜没有说出来。
最近午夜梦回间，她常常会梦见当年她一气之下水淹昭阳城的事情。
滔天的汹涌洪水，拼命挣扎沉底的百姓……
也许是落霞村的村民已经转世投胎，她的仇恨也逐渐释怀，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
所以她想让楚云桉对百姓们多一些耐心，不要为将来留下遗憾。
三人的对话不过须臾。
与此同时，楼下骤然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咆哮。
“京城的百姓你们听好了，老子是黑风岭的山匪头子，江湖人称黑煞是也！”
那囚车缓缓放慢了速度，被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们包围在里面。
黑煞就这么被囚车带着，边走边扯着嗓子讲。
大概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一群人就这么跟在囚车旁，边听边追，拉出好长一溜宛如长龙的人墙。
亏得黑煞嗓门够大够嘹亮。
“今日被抓，老子有一说一，前些日子有军队途径黑风岭，老子一看打不过，立马带着兄弟们躲起来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打着我黑煞的名义截走军粮，败坏我黑风岭的名声。”
“老少爷们你们给评评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人身高九尺，一身凶悍匪气，话语粗俗，却偏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令人好笑不已。
原本沉凝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在场百姓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就跟在茶馆听书似的，有胆大的忍不住大声起哄：
“不是说那些军粮不翼而飞了吗？怎么就变成山匪劫粮了？别是你哄咱们的吧？”
黑煞一听，顿时急眼了，将擦脸的手一放，叉腰就骂：
“什么不翼而飞，哪个缩头乌龟胡说八道，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老子才要冤死了！我们黑风山老鼠都不光顾的粮仓里，忽然凭空出现几百担军粮才叫惊悚好吧！而且袋袋戳着池家军的粮草标记，你们说吓不吓人！吓不吓人？”
黑煞这人看着怪吓人的，但他逮着你问“吓不吓人”的时候，那语气却格外具有感染力。
不多时，整条街的气氛都被带动了起来。
有人跟着起哄：“吓人！确实吓人！”
“那简直是锅从天上来，吧唧就扣我们黑风岭头上了！”
黑煞说着，还狠狠一拍自个的大脑袋，看着滑稽极了，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这时，有人大声催促：“接着讲啊！下面发生了什么？你这么大个人，咋就被抓了？”
黑煞洪亮的嗓门一扬，大笑道：
“好在老天有眼，元帅他厉害啊！老早就派人埋伏着，把那些栽赃嫁祸的人一锅包了饺子！”
“老子现在人证、物证，证证俱全，你们想不想知道是谁干得？我告诉你们，这个王八龟孙儿你们肯定想不到是谁？”
这会儿在场百姓们也不怕他了，不但不怕，反而还从这人身上感觉出几分豪爽和洒脱之气来。
许多人跟着瞎起哄，乱糟糟的声音此起彼伏，传出好几里地。
“是谁？你快说啊！”
“快说快说，真是急死个人！”
“这老大爷们以后不做山匪了，可以去当个说书先生，太会吊人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