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后悔了对吗?”
林桂芬张了张唇,声音几不可闻,沙哑的像是嗓子粘合在一起,被硬生生撕开了个口子:“对......不起。”
余采薇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笑意,说出的话在炎炎夏日却冷到刺骨:“你确实该说对不起,但我不会原谅你,至你死,也不会原谅。”
她不知道原主活到今天,看到林桂芬的下场会是什么感受,又会去怎么做。
就她本人而言,不会替原主原谅林桂芬。
连死去的杨老汉,她也没有原谅过。
人死可以如灯灭,但心底的伤痕累累、屈辱、不甘,真的会随着对方死亡一同消散吗?
偶然想起,真的可以释然吗?
伤害就是伤害,不会因为那个人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可一笑泯恩仇,随天晴后乌云散去。
影视剧里养母继女,婆母儿媳,大结局时会因为病痛,或某一件事情的感动,放下曾经的心酸苦楚,握手言和,阖家欢乐。
在她这里,不会!
心底的疤痕,无药可医,它会让你一生难忘。
至少她记忆里的原主,从未放下,从未遗忘,只是原主喜欢把伤痛埋在心底最深处,自己也不愿意去挖开。
能治愈的是伤,不是疤!
两者意义和概念都不同。
“我答应过怀信,他不在家时,会对你照拂一二,这与你是我继母,我不好推辞不管什么的,没一点关系。”
“你且好好养着,我会让窦婶子打点你的一切,如果你撑不到怀信凯旋归来,我也会为你买口棺材,让你入土为安。”
“到时候别和我爹埋一起了吧,那个位置我娘早早占了,倒不是觉得一定要让我爹娘埋在一起,就是不好在把我娘挖出来。”
什么原配合葬,余采薇不在乎,没执念,更不是刺激林桂芬。
她不觉得原主母亲死后, 余耀光偶尔吟上几句悼词有多么怀念,不然也不会明知发妻女儿一直活的苦不堪言,却装作睁眼瞎吧?
这样的夫妻,葬不葬在一起有什么所谓?
余采薇说的都是真心话,单纯是不好把那个老人家挖出来另择风水宝地。
林桂芬曾经想的是,待自己百年后,也要和余耀光葬在一起,但她没料到为自己安排后事的人,是继女。
如今她没那么多渴望了,怎么样都随余采薇,终究是她亏欠太多。
余采薇没再开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桂芬,相顾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漠然起身,离开了屋里。
韦大夫见余采薇出来,上前说:“林桂芬所需要的药,我药箱里的并不全面,得回村再配一些才行,但是我年岁大了,来来回回不方便,一会你让谁上我家拿?”
余采薇说:“我让二狗子去拿药送过来,这几日来给后娘看诊,也由二狗子负责接送韦大夫。”
韦大夫按理说今晚不该回去,得留下来随时观察,林桂芬的伤病可不轻。
但他又没那个时间,附近几个村瞧病都找他,作坊酒坊人加一起也多,头疼脑热还是全找他。
现在的人,不像曾经紧巴巴的,生病大多硬扛,大家已经有钱瞧病了。
“也好,不然我每天过来要被热昏了哟。”
余采薇笑了笑,对窦氏交代:“窦婶子,我们得回去了,后娘交给你照看,给你添麻烦了。”
窦氏问:“忙活一下午你连口水都没喝,不去我家里歇歇脚,吃个饭再走?”
余采薇什么都吃不下,视觉和味觉都被林桂芬毁坏殆尽:“以后我会常过来看看,有的是机会。”
窦氏想着余采薇一家肯定都是大忙人,不好强行挽留,而且她家里一点准备没有,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款待。
余采薇把韦大夫一起载回林家村,在作坊门口下马车时,天都黑了。
林燕儿可能是等她们回来吃饭,看样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娘,你们咋才回来?”
余采薇问:“怎么了?”
林燕儿说:“下午萧县令说是要去水泥窑口看看,先派人去请的苏老爷,府上的辛叔说苏老爷这几天外出,然后又派人来我们家请你,你和大郎二郎也都不在,来人的脸色很是不好。”
苏大年哪里是外出,那是明知道萧乘风目的,故意躲着!
余采薇也不想去应付萧乘风,下午不在家正好。
杨大郎问:“留什么话没?”
林燕儿摇头:“在家里等了一个时辰差不多,见你们迟迟不回来,黑着一张脸就走了。”
杨二郎轻飘飘的说:“有什么重要事情就说了,既然没说,应该不是要紧事,那就不管他!”
马车交给林长健去卸,林燕儿跟在母子三人后头回家:“外阿婆那边怎么样?”
杨大郎小声在她耳边说:“一会吃饭的时候别提,不然娘要吐。”
林燕儿也压低声音问:“伤的很重?”
杨大郎说:“嗯,不能提,不然我也要吐。”
林燕儿掩唇轻笑:“瞧你这点出息。”
杨大郎不和林燕儿较劲,免得聊起来惹余采薇和杨二郎跟着心里犯膈应,林燕儿没看到林桂芬的惨状,是不会理解的。
就这,余采薇回家也没有吃晚饭,说不饿,洗了个澡直接回屋了。
林燕儿把饭端到门口,余采薇也没出来开门。
她实在难以下咽,心里要多膈应就有多膈应,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止胃里难受,那是浑身都难受。
林燕儿把孩子交给下人照顾,自己去看了一遍,愁眉不展的回了房。
“大郎,我心里不踏实。”
杨大郎坐在床前,擦着未干的墨发:“娘才一晚上不吃饭你就不踏实了?”
林燕儿坐在他身边,叹息说:“不是这事,是萧乘风惦记上我们家,让我感到不踏实,二弟妹下午和我说,萧乘风比秦世焕难缠多了。”
秦世焕到底是青水镇县令,虽然惦记水泥路,却不敢明目张胆对她们家做什么,顶多支持林招弟玩些见不得光的。
现在白石镇来了萧乘风,也是为了水泥路,她心里不上不下的。
杨大郎放下浴巾,搂过林燕儿单薄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放宽心,一切都有我!”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燕儿更惆怅。
以杨大郎的性子,家里要是有什么事,肯定又是自己挡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