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丑年正月二十,天兰贵开年后第二个大朝。
据史记载,这一日朝会惊心动魄,向来随和的国君震怒,以雷霆手段处置近千人。
连州本土官家游行示威高喊独立,被呼吁的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更是炮轰江州渡口,致江州三百多人死亡。
林金奕连夜带着薛家兄妹赶往连州,彻查此事。
第二件事同样让人气愤,天兰贵禁止风月场所,却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宁远城郊挖地道重操旧业,不仅宁远的富商流恋花巷,甚至是官阶不低的官员,都出现在那肮脏混乱的地下场合。
前两件事已经让国君动怒,第三件事更让人气愤,正月十九日晚,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带着年迈的祖父和幼小的孩子冒着大雪到宁远衙门击鼓鸣冤,称北州官商勾结,将她夫家和娘家屠戮殆尽。
宁远城,中央广场
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女嘴里塞了麻布,被强行按跪在地,不得动弹。
原本该出现在朝堂的官员也都被长宁天尊勒令到了这里,除却远去江州的长轩天君和崇华少君,其他国君和皇嗣都到了现场。
广场除了官员和罪犯,还围了一圈禁军,将看热闹的百姓拦住。
“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
“你们听说了没,连州当地居民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要求独立,不想再受天兰贵的管制。”
“这些人难道就是被抓的反动派?”
“你们别瞎猜了,这些是昨夜杜大人和筠大人在城外地下风月场所逮到的妓子和嫖娼的人,这些人敢在皇城犯事,国君动怒,要全部砍头。”
“不至于吧!”
“你们发现没,中间那几位好像还是官老爷。”
“好像是,初二还见他们坐轿子到清源街。”
台下百姓纷纷嚷嚷看戏,偌大的台上,朝臣噤若寒蝉,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麟恪和玉兰汐都分外安静。
“现在都不做声了!”玉兰婷猛拍桌案,站在她身后的李弘和麟恪被吓得一哆嗦,朝臣皆垂下头,不敢出声。
“张起云,梁则周,陈铁林,你们三个好样的,在本尊眼皮子底下都敢明目张胆的嫖娼!”玉兰婷看着跪着的一大群人,指着最前边羞得满脸通红的三个大男人,怒斥着。
玉兰婷的声音刚落,三位官员便被向映月踹为一堆。
“堂堂天兰贵官员,拿着高俸禄竟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就你们这样,也配给百姓做榜样!”向映月也忍受不了亲手提拔的人做出这种知法犯法的事,他们如何对得起家中的妻儿,如何对得起信任他们的百姓,如何对得起努力栽培的国君。
“不就嫖个娼,历朝历代还三妻四妾,哪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人家妻子都不介意,国君管的那么宽。”
看热闹的百姓多了句嘴,周围的人为防惹祸上身,皆离他远些,恰在此时,人群之中的一个青年上前,当着许多人的面一脚将他踹飞。
“哎哟喂!”被踹的男子落到了一处空地,下雪天穿的较厚,他倒没有受伤。
“启禀国君,这人认为嫖娼并非伤风败俗,他想要前朝三妻四妾的制度。”踹了男子的赛亚站在人群之中,目光遥遥望向站在玉兰婷身后的李弘。
数日不见赛亚和朵茵,李弘分外激动,刚想上前叙旧,满腹火气的玉兰婷就瞪了他一眼。
“带上来本君瞧瞧,是什么个人物还妄图三妻四妾。”向映月说着,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递给李弘,让他念出对嫖娼一案的判决。
多嘴的男子被帝君亲自邀请,吓得心惊胆颤,平日威风堂堂的富家老爷,此时两股颤颤,竟然一步都迈不出。
李弘接过圣旨,刚打开准备宣读判决,一个粗矿的吼声便从东边传来。
“王国富,你个挨千刀断根子的,竟敢背着老娘在外边搞女人!”
听到宁远悍妇柳银环的声音,向映月再没兴趣收拾那个嘴欠的人,还将椅子搬到玉兰婷身侧,李金琪见到向映月那躲闪的眼神,有些不解,“向映月,那个女的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曾经的柳银环还疯狂仰慕他。”想起向映月曾经的囧事,玉兰婷面色稍有缓和。
“向映月你艳福不浅,处处都是桃花债。”李金琪颇有意味的看着向映月。
“灵异大陆两大美女都成了你的妻子,谁有你福气好。”
“这柳银环什么来头?”
“出生武将世家,她的长刀重三十几斤,开了镖局押镖,两位兄长都在校场当校尉,二十年前拜入太玄宫门下,对向映月一见钟情,曾多次调戏向映月。”
柳银环当街殴打亲夫,周遭看戏的人担心自己被误伤,也担心这悍妇事后找麻烦,不等国君遣散便逃命似的离开,将同情留给了那位叫王国富的可怜人。
“国君有旨。”李弘轻咳两声,不顾正在聊天的三位国君,走到跪着的一大群人面前。
“天兰贵国法第一百二十条规定,凡天兰贵管辖境内,禁止出现风月场所,违法犯事者,廷杖五十,监禁十年,终生不得参加天兰贵官员考核,官员犯法,剥夺职权,有功劳者可抵牢狱。”
李弘读完圣旨上的内容,很多人都像失了魂一般,三位官员更是不停磕头认错,他们也不曾料到嫖娼会丢了官职。
“禁军何在,所有人,杖责五十!”李弘冷漠的下达命令。
得了命令的禁军扬起板子便砸向那些男男女女,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柱香时间,四百多名妓女皆被打的奄奄一息,开地下场所那中年女人的满头珠钗也尽数了落地,板子还未打完,四成的人已经被活活打死,李弘想叫停,麟恪拽住了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天兰贵国法从来不是笑话,日后再有人敢知法犯法,决不轻饶!”玉兰婷言罢,吩咐人将还活着的押入大牢,死了的全部拖到城外用火烧毁,血迹由司隶衙门负责清理。
官员散去,百姓望着那些鲜红的血迹,以及被打成烂泥的一群人,对国君的畏惧更甚。
回宫的马车中,李弘坐在车窗边,看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孩,他们对刚刚那血腥残忍的画面丝毫不在意,反而在谈论赴京申冤的女子。
“那么多人被杖杀,你们不怕吗?还能笑出来?”李弘看着几个孩子,他的弟弟妹妹身为储君见多识广,玉兰灵和玉兰洲从未踏足过暗阁,为何也能用如此冷漠。
“每年都有触及国法的人,天尊姨姨每次都会在中央广场处死,他们罪有应得,有什么值得同情,恶人死了才不会祸害好人,笑一笑怎么了。”玉兰灵边说边给玉兰汐戴着珠花。
“他们罪不至死。”李弘握着拳,秦钰也被杖杀,他站在高台之上,池余站在人群之中,用极为冷冽的神色注视着他。
他为了格拉尔的亲人,多次忤逆宁远的亲人,这一次他没有立场去救那些人。
“娘亲给了活的机会,没能活下来,就得认命。”麟恪握住李弘的手,温声告诫道,“大哥,作为皇储,不能太过仁慈,如灵姐姐所说,坏人不死就会祸害好人,护佑天兰贵百姓是君王的责任,惩奸除恶不是残忍,是彰显天兰贵国法,若犯了国法不予处置,岂不是天下大乱。”
“麟儿,你审过犯人吗?”李弘看着弟弟妹妹们,不论是心机还是实力,这一群孩子都完胜自己,他若想成为英明的君王,还要学习很多。
“没有,我下达命令,派人去执行。”
“几位国君常年待在宁远,各地应该有不少冤案和被权势压榨的百姓,你们如何看待这些问题,就只靠暗阁的书信来往?”
“小县城的贪官污吏不好查,有百姓告官才会派人去查。”
“天兰贵各地都那样富足,为何青冥这么多年始终清贫,娘亲他们放弃了那里的百姓吗?”
被抓到青冥时,他的眼睛还能看见,他曾多次出逃源家,因为不识路每次都被抓回,他深深记得,青冥城内,那古老的街道,破旧的房屋,就连皇家一号的店铺都那样简约。
“青冥土地匮乏,可用的资源不多,娘亲和爹爹算过帐,发展青冥并不划算,利州如今还算富裕,青冥的百姓也乐意去做工。”麟恪耐心的解释着。
“举办一次宴会花销不低,昭阳殿襄阳殿那样奢华,这些银钱完全可以省下来。”不似弟弟妹妹们锦衣玉食,他过穷日子的时候颇多,对这种奢侈既羡慕又厌恶。
“爹爹就算不是国君,也有轩辕氏,昭阳殿也是伯伯的私房钱所建,用自己的银子满足自己有什么问题呢?”麟恪歪头看着李弘,对他的这个问题很是不解。
马车内的其他孩子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弘,在她们的认知里,对贫穷并没有概念。
一群小孩子对自己的问题发出质疑,李弘不再多言,闭上眼靠在车窗,耳边忽的响起一句话。
谁会嫌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寒若爱和池余向来不屑格拉尔官家和同村邻里的施舍,但对于他双亲的赠礼,却丝毫不拒。
李弘宛如梦中惊醒,诧异地接受着事实。
“麟儿,贫穷才是多数百姓的真实生活,宁远的繁华迷了眼,让你们看不清天兰贵的地方。”李弘笑着,笑容又逐渐从脸上消失,最终面无表情。
玉兰汐和麟恪小声嘀咕着,他们的岚昕阁打探全国各地的消息,又有暗阁的密报,他们当然知道百姓的生活和权贵有天差地别,不然每年怎会有那么多人为了生计进入暗阁成为暗卫。
“大哥你好笨,若所有百姓都成了富人,哪还有背井离乡的人,谁又愿意低人一等,岂不是全部乱套了。”
听了玉兰初言的话,李弘觉得羞愧,他学识浅薄比不上同龄人就罢了,如今思维连玉兰初言都不及,他这个皇储实在太过勉强。
回了昭阳殿,李弘狂奔到侧殿,他要博览群书,做不到实力强大,那就努力让自己满腹才华。
李金琪得知李弘将自己关在侧殿看书,有些惊讶,平日里这家伙整天就想着出宫玩,虽说进步很大,都是被他所逼,鲜少有这样自觉的行为。
前朝的古籍全放在国库之中,侧殿的书全是李金琪抄写后装订的书册,除开原书,李金琪还加了自己的注解,对李弘这种初学者来讲非常易懂。
书籍中有太多生僻字,李弘看起来非常吃力,不仅不识字,也不懂一句话连起来究竟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