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李漫仰天长笑,与府尹对视,冷冷说道:
“死有何惧,可要杀了我,恐平安、全罗两道再无宁日,这个罪名,府尹背得起吗?”
“你……”身穿红色绯袍的府尹气急,片刻,才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问:
“你待如何?”
“多宽限两日。两日后,如若宋国船队仍旧未来,任凭大人处置。”李漫很光棍地提出了要求。
府尹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十日前便是此言,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让本府尹如何信你?”
“违背十日之约,是本官过失,只要府尹大人同意宽限两日,本官愿意以死谢罪。”
府尹幽冷的眼神一滞,片刻,才抚须含笑:
“一日。
你若敢以死明志,本府尹虽然心善,但也只能宽限一日,毕竟还有那么多士绅贵族等着呢。”
“好,一日便一日。还请大人稍等。”说罢,李漫像是获得了解脱,转身走了几步,才长吁一口浊气。
等李漫走近,无数流民已经挤到栅栏前,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李漫驻足而立,看着曾经的袍泽,看着同根同源的父老,他露出笑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人群喊道:
“我,李漫,大宋国游隼卫副将,世子义兄,今日得朝鲜国平壤府府尹郑大人许诺,以我之死,换取宽限一日,如有违背,人神共弃。
记住,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世子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的!”
说罢,看了几名游隼一眼,他拔刀而出,自刎身亡。
“大人……”
“李大人呐!”
“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吧!
“……”
顿时,群情汹涌,痛哭哀嚎声不断,几名游隼不顾阻拦,冲出栅栏,跪在李漫身前。
“全面戒备!”小眼都尉面色苍白的后退了几步,下达命令后,他快速跑向豪华马车。
“眼下情形该当如何,请大人示下。”朴都尉单膝跪地。
“誓言,何其可笑!连稚童都不信的把戏,宋人却信以为真。”郑府尹瞟了远处李漫的尸体一眼,面无表情地下令:
“让贵族富户把选好的人带走,流民敢反抗,打死勿论。”
“啊!”小眼都尉吓得身子一颤,抬头看向马车,眼里带着些许的恐惧和不可置信。
“怎么?怕了!”
“不……不敢,卑职这就去。”
“记住,每人头五两银子,少一钱唯你是问。”帘子放下,马车开始缓缓而行。
“是……是!”朴都尉起身,看着离去的马车,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走吧,发什么愣啊!”续着山羊胡,书生打扮的师爷斜了朴都尉一眼,语气里带着轻蔑。
朝鲜效仿大明,以文制武,文人向来看不起丘八,这是惯例。
小眼都尉没敢回怼,腹诽了一句,提着刀,快速回到阵前:
“列阵,棍棒手上前,刁民反抗,打死勿论;
弓箭手、骑兵策应,跑掉一个,军法从事!”
此刻,流民群情激奋,不少人开始推栅栏,有冲出来的就和朝鲜府军开始推搡拉扯。
党骏四下扫视,心里一沉,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冲着跪在李漫身边的人大喊:
“莫让李大人白死,组织防御,护住老幼妇孺!”
十几个悲愤欲绝的游隼和护卫顿时醒悟过来,他们想起了李漫死之前看他们的眼神。
所有人爬起来就朝着两侧的方向散开,边跑边高呼:
“青壮在外,老幼妇孺在内,后退,防御!”
这是两日前就和流民中一些有威望的人商量好的,让他们传达到每一个人。
听到呼声,流民从愤怒中惊醒过来,抄着扁担、铁锅开始有序后退,不再和府军纠缠。
一个朝鲜兵见状,从后方追上一名游隼,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棍。
那游隼闷声瘫倒,其他同伴见了,悲从心起,可还是咬着牙继续跑着高喊:
“保护老幼妇孺,后退,防御!”
这些游隼和护卫的心思很简单,那就是要完成李大人的嘱托,不能轻易地让孩子和妇女被抢走,哪怕是拖一盏茶的时间也是好的。
老幼妇孺被青壮护卫着,开始往江堤边撤退,犹如一群被群狼围猎的麋鹿,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娘,你看,有船。”一个孩子指着江面,脆生生地说道。
头发凌乱,失了方寸的母亲完全忽略了孩子的喊话,只顾往江边快走,似乎离外面的豺狼远一分,就多一分安全。
一个老者却是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凝视江面,片刻,突然老泪纵横,嚎哭着发声:
“世子来了,世子来接我们了!”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响,四周的人全愣住了,等他们看清了江面上那上百艘挂着‘宋’字风帆的大船,才惊呼起来。
“大宋的船,是世子,真的是世子!”
“苍天有眼啊!”
“官老爷没骗我们,世子爷来救我们了!”
“……”
江堤上,哭声、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夹杂着雪花,笼罩了大地。
前方表情凝重,如临大敌的青壮们都是身子一颤,忍不住回头张望,当听清楚喊话后,他们精神一震,眼眸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和浓浓的战意。
那些手持棍棒,步步紧逼的朝鲜府军也愣住了,不由得慢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从嚣张、狰狞,开始变得有些畏惧。
有别将骑马而来,朝着小眼都尉请示:“大人,宋国大军来了,还镇压吗?”
朴都尉表情一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说道:
“怕什么,这可是在朝鲜国,他宋国再强,难道……”
“轰隆隆……轰隆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港口山坡上的几座海防炮台,被炸成了齑粉,烟尘漫天。
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大的炮火,小眼都尉座下的战马嘶鸣一声,高扬起前蹄,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撤,后撤三里布防,快!”朴都尉慌乱地重新骑上战马,带着颤音大喊。
敖烈号,船楼七层,了望台。
汪修齐拿开望远镜,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问道:
“对于之前最坏的打算,各位将军是否还有异议?”
这话虽然是对众将说的,可目光却是落在了泷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