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渐渐变的酣畅起来。
男人只要上了酒桌,基本都有个毛病,不能喝多,喝多容易吹牛逼。
刚开始喝的时候,个个稳重又自谦,不管别人说啥,必然连连点头,不咋呼,不争执,文质彬彬,堪称儒雅。
喝到微醺之时,态度开始转变。话稍微变多了,喜欢表现自我了,偶尔因为一个话题,可以和酒友争执半天。
但是此种情况时,尚能保持足够冷静,因为脑子是清醒的,基本不会太过失态。
接下来一步,是七成酒意。
这个时候喝酒的男人开始两极分化……
聪明人开始装醉,醉醺醺的各种表演,其实这时候脑子依旧是清醒的,装醉主要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所谓男人喝了七分醉,可以演到你流泪,酒意促使表演天分,看起来比真的还真。
【注:女读者注意了,敲黑板,小心你男朋友装醉,说什么‘我爱你啊我离不开你啊之类’,小心小心,这是准备哄你去开房了】
【再注:其实男同胞们也要小心,有些高端猎人是以猎物出现的,你自以为装醉哄了女孩,说不定人家正等着你呢,嘿嘿,一晚上榨干你】
总之,七分醉的时候最容易演。
但这是聪明人的七分醉,十个人之中顶多两三个人物。
至于剩下那七八个人,才是酒场上的常见者。
这些人一旦喝到七分醉,天下可就没人能压着他了……
话变的非常多,牛皮吹的非常响,态度也截然大变,如同突然换了个人。
狂的很,装的很,不喝酒前见谁都怕,喝酒之后我怕过谁?
这就是所谓的失态!
酒场上经常用这个办法试探某个人。
……
今日县衙里的这场酒宴,很明显就是为了试探杨一笑。
一杯!
两杯!
三杯……
县衙官员们十分默契,各自寻找说辞和借口,显然早就得到县令授意,所以不断对杨一笑劝酒。
意图只有一个。
想看看杨一笑喝醉时的失态。
古往今来,这似乎是个惯例。
所谓新女婿上门,第一顿肯定要灌醉,醉了之后才能观察,这小子是不是个良人。
杨一笑现在并不知道他是‘新女婿’身份。
但是不妨碍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这些官员太热情了,对他这个秀才太高捧了,虽然他中了泾县榜首不假,但是秀才身份绝不至于让官员们如此重视。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所以杨一笑心中十分警醒,不断告诫自己一定不要中计。
行吧!
想试探我?
那就如你们所愿,我好好的演一场吧。
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杨一笑玩的比较不要脸,他三分醉的时候就开始演了。
“老师,老师啊,学生我苦啊,这些年过的好苦……”
第一演,先针对孙学政。
他仿佛酒意勾动了情绪,一把揽住孙学政的胳膊,像个酒鬼一般,开始‘真情流露’的絮絮叨叨。
各种诉述穷苦,各种诉述艰难。
孙学政被他用拦着肩膀,想要挣脱却又不敢用力,只能连连安抚劝导,同时不断向县令使眼色,很明显,他确定杨一笑醉了。
然而唐县令竟然不为所动,反而饶有兴致的坐着旁观,这位县令的目光闪烁深邃,似乎并不确信杨一笑已经醉了。
“行,不愧是县令,够沉稳,也够谨慎。”
杨一笑一边表演,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他发现县令这般姿态,顿知现在的火候还不够。
既然火候不够,那就继续添柴。
酒桌上的柴是什么呢?
是酒!
“今天想用酒灌我,然后让我酒后吐真言……”
“可以,这确实是很有效的招数。”
“可惜你们想不到吧,我三分酒意的时候就开始装醉了。”
别人都是喝到七分时,才开始装作喝醉表演,但是杨一笑这种求稳的人,他三分酒意就当成了七分。
既然他看出来唐县令心有怀疑,那他就顺势而为的主动端起酒碗,假装醉醺醺的催促道:“酒呢?给我倒酒!我要陪着我的老师,好好的喝个痛快。”
火候不到是吧?
我自己主动添柴。
这一招主动添柴果然很管用……
酒桌上,一旦有人主动要酒喝,基本上就只有一个情况,这人十有八九是开始醉了。
而如果开始大肆嚷嚷‘我没醉’,那么可以确定真的已经喝超了。
恰恰孙学政劝了一句,道:“我的徒,你醉了,别再喝啦,咱们吃吃菜。”
于是杨一笑立马打蛇随棍上,拎起酒坛子给自己倒满一碗。
咣咣两口,仰头喝干。
然后大咧咧的‘憨笑’,故意装作嘴硬姿态,道:“我…嗝…老师你放心,我没醉,这才…哪到哪啊?学生我能喝的很!”
突然捂住嘴,喉咙里干呕,孙学政明显一急,扶着他不断拍打后背。
“好徒儿,好徒儿,为师相信你还能喝,但是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你吃点菜,快吃点菜。”
实话实说,孙学政对杨一笑真的挺不错,从这番劝说就能看出来,这位学政真心把杨一笑当弟子。
可惜,唐县令的目光依旧深邃,仅仅只是稍微有了一丝松懈而已。
很显然,这位心智如渊的县令还在存疑。
杨一笑心中警铃大作,他刚才喝完那碗已经到了五分酒劲,如果再继续喝下去,必然会真的酒意上头。
一旦真醉了……
任何人都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酒后吐真言。
“不行,不能继续这样!”
杨一笑脑中飞速转动,决定必须让县令打消猜疑。
然而,怎么打消呢?
怎么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喝醉呢?
恐怕只有猛加一下火候,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甚至放浪形骸,才能令人相信。
“既然如此,那就,演一次放浪形骸吧。”
杨一笑心里定下主意后,他猛然放开了孙学政。
转而再次伸手,抓住周县尉的肩膀。
赫然间,他破口大骂:“周…周县尉,姓周的,你…你给我记住,你曾经索要我钱财,老子…老子我,心里很不爽……”
至于不爽之后怎么办?
‘没来得及’说!
所有人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看见杨一笑脑袋直接撞到桌子上。
随即,大家听到杨一笑开始打鼾。
但又在打鼾的时候,嘴里偶尔‘呓语’几句,含混不清道:“奇…奇怪,怪,县令他…他到底什么目的,当初…当初,为什么,为什么给我银子……”
这才是真正的演技。
如果还不过关只能认输了。
……
望着他醉醺醺的趴在桌上,打着醉鼾的同时偶尔呓语,终于,唐县令的脸上浮现微笑。
这位县令缓缓起身,走到杨一笑身边,温声道:“杨贤侄,杨贤侄,真的醉了吗?我看你还能继续喝啊!”
杨一笑十分配合,含混不清嘟囔,道:“喝,继续…喝。”
然而他嘟囔这四个字之后,鼾声开始变的更有节奏,口中连‘呓语’也不再发出,明显是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终于,唐县令笑眯眯的点点头。
这位县令微微摆手,冲着孙学政等人示意,淡淡道:“今日之事,便此结束,诸位且都自便吧,接下来本县要探一探他。”
众人连忙起身,纷纷笑着道:“吾等于此预祝,县尊大人如愿,等会经过探问之后,确定杨秀才是个良婿。”
唐县令点点头,语气悠然道:“本官也盼着如愿,希望他是个良婿。”
众人拱手告辞,鱼贯出门而去。
然而就在大家刚刚出门时,唐县令忽然轻轻咳嗽一声,语气淡淡提醒道:“周县尉,方才杨一笑有一句话,你莫要放在心上,那应当是他的醉话。”
周县尉连忙点头,语气十分的豪爽,道:“县尊大人放心,周某不敢记在心上,其实杨兄弟骂的对,他心里对我不爽是应该的,毕竟,我曾经勒索过他。”
唐县令也点点头,语气依旧淡淡道:“以后找个机会,本县与你俩说和一下,当初你对他的那点勒索,是因为他当初的身份注定被勒索,所以,他不当记恨于心。”
说着微微一顿,顺手轻抚杨一笑后背,悠然道:“男人若无这点胸襟,不配成就一番功业。而这孩子在我看来,他应该具备这份胸襟。”
“所以,本官自信能帮你俩说和。”
“但他毕竟要成为我的女婿,本官对他终究要袒护着才好,周县尉你回去凑一凑吧,赔给他1000贯钱作为补偿。”
真狠啊!
不愧是泾县的土皇帝。
嘴上说着要帮周县尉说和,然而却让周县尉凑足1000贯。
当初杨一笑到县衙送礼,总共只给了周县尉5贯钱,现在唐县令直接索要了200倍,让周县尉拿出来补偿杨一笑。
这么狠的要求,偏偏周县尉却急急点头,不但语气惊喜,而且态度诚恳,道:“多谢县尊大人,与我说和嫌隙。否则的话,我还真害怕杨兄弟记恨着。”
“您放心,1000贯钱必然凑足,最迟三天之内,我亲自送到杨兄弟手上。”
唐县令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周县尉可以离开。
自始至终,杨一笑趴在桌上装醉,但他看似鼾声连连,其实一直在偷听一切。
哪知不偷听还好,听完之后满脑子轰然。
卧槽!
女婿?
唐县令刚才竟然说,自己会成为他的女婿……
周县尉那1000贯钱的补偿,都不如女婿这两个字震撼。
只因这两个字眼入耳之后,杨一笑终于想明白此前的迷惑。
当初县令夫人的古怪,见面给他一大锭银子,并且还曾口误失言,说要帮他这个小辈攒钱。
还有,还有,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
当初县令夫人说,那银子是给他的见面礼,所以,他必须收着。
事后去询问孙学政的时候,便宜老师也意味深长的暗示他,必须收,不能推辞。
当时自己只觉得纳闷,认为这可能是古人的某些规矩,虽然心里感觉迷惑不解,但他一直没怎么予以重视。
直到现在,终于明白。
完蛋了!
自己竟然被强行招婿了啊。
这该怎么拒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