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有喜讯传来,冯撷英回京了。
冯撷英这次出去巡视,历时三个多月,他带去的二十多名实习生,随他一起回来的只有八人,另外十二人暂时留在地方衙门了。
让何苒欣喜的是,冯撷英带来了符燕升的一封书信。
符燕升在信中表示,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他用了整整三页纸,表达了他想为昭王效力的愿望。
何苒看完信,看向冯撷英:“符大将想要为国效力,是你的功劳吧?”
冯撷英微笑:“大当家想来在心里已经对符燕升有了安排吧。”
何苒没有否认,从她同意钟意将两位符公子留在晋阳开始,她便有了把符燕升收在麾下的想法。
符燕升,帅才也。
“我想派他前往大同,任大同总兵。”
符燕升的任命三天后便送到了晋阳,符燕升得知自己被任命为大同总兵时,百感交集。
当初,他与晋王反目后,带着人马北上,他去的地方就是大同。
那时他其实已有投奔何苒的心思了,毕竟两个儿子都在何苒手上。
可他并非无名小卒,他拉不下脸来主动投诚,于是他便奔赴大同。
那时他想的是,若是何苒想致他于死地,那他就带着手下将士从大同出关,前往黑松山。
在黑松山安定下来,就去打鞑子,打土匪,以后再想办法把两个儿子救出来。
可是后来的发展,让他没有机会出关去黑松山。
何苒虽派了何秀珑围堵他,可却没有对他赶尽杀绝,他不想死,更不想让手下的将士们送死,于是在败给何秀珑之后,他果断决定投降。
在世人看来,大同是符燕升颜面尽失的地方。
可是在符燕升心中,大同是他的再生之地。
他和他手下那些跟着他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就是在大同迎来了新的转折。
符燕升曾经贵为一军统帅,区区一个总兵的官职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此时此刻,符燕升却对这个位置满意极了。
大同是军事重镇,何苒把大同交给他,不仅是对他的器重,更是为他正名。
他符燕升虽然是降将,可却依然顶天立地,他不是废人,他是能够镇守国门的良将。
再说,他的两个儿子前途一片光明。
几天后,何苒在京城见到了符燕升,令符燕升没有想到的是,在城门外迎接他的居然是他的四名老部下。
他们在归降之后就被编进了何秀珑的军队,前几天忽然接到调令,让他们前往大同,他们先是吃惊,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新任大同总兵竟然符燕升,他们欣喜若狂。
符燕升看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何苒会把这几个人派过来。
“大将军,我们终于能继续追随您了。”
符燕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先去拜见了何苒,何苒勉励他几句,便让他去向昭王谢恩。
符燕升却没能见到昭王,因为昭王正在上课,派了春旺出来,符燕升冲着昭王所在的方向磕了头,便离开了。
临出宫的时候,符燕升看向文贤殿的方向,目光复杂。
等到他下次进京的时候,怕是就不用再来向昭王磕头了吧。
三天后,符燕升带领旧部一千余人动身前往大同,当初他从晋军里带走的当然远不止这些人,但是如今何苒能把这一千人交还给他,符燕升已经很知足了。
老磨房胡同里,陆畅来见何苒了。
“大当家,我们查到董近真的下落了。”
何苒来了兴趣,示意陆畅细说。
根据惊鸿楼查到的消息,京城的如意居,在两年前接待过一位长相酷似董近真的女客。
如意居不是客栈,也不是茶楼酒楼,而是一家机巧馆。
这里卖的都是机巧之物,价格昂贵,平素里没有什么客人,属于那种卖一单吃一年的铺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对于来过他们铺子,而且又在铺子里花过大价钱的客人记忆犹新。
更何况,客人还是一位年轻姑娘。
两年前,这位姑娘在如意居里,花一千两银子,买了四只带机括的匣子。
掌柜和伙计仔细辨认过董家提供的画像,确认董近真就是那个姑娘。
闻言,何苒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匣子,四只就要一千两?”
陆畅说道:“掌柜说那匣子是他们老板娘的父亲亲手所制,当世再找不到相似的了。”
何苒心中一动,问道:“说说这家如意居吧。”
陆畅笑笑,道:“如意居至少开了十几年了,从我记事时就有,小时候,我爹花了二十两从如意居然了一只带机刮的小鸡,那小鸡只有小孩拳头大小,祖母见了,把我爹骂了一顿,说他是败家子。
后来我们家再也没人敢去如意居买东西,会被祖母骂的。
如意居的老板姓单,名叫单一凡,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就是迁都的时候死的,如意居也因此没有南下,一直留在了京城。
老板娘姓卫,都叫她卫大娘,她是豫地人,来京城十几年了,单一凡死后,如意居就是她在管着。”
听到卫这个姓,何苒猛的想起在豫地时去过的那个村子。
卫村。
古代地道战,锅灶下面都有地道。
她当时听到卫村的历史时,便想起前世时认识的那位机关大师魏玄机。
当时她怀疑魏玄机和卫村有些关系,临走时派金波盯梢,后来金波果然看到村里多了很多青壮,原本死气沉沉的村子一夜之间恢复了繁荣景象。
而那些青壮就像是从天而降,忽然出现。
因此,何苒确定了当时的猜测,村子里的人没有离开,他们还藏在村子里,就像她在现代看过的那部电影一样,卫村的地道四通八达,看到有危险,村里人便会进入地道藏匿起来。
那个村子的人,全都姓卫。
卫村还叫进士村,因为早年出过进士,只不过后来那位进士被满门抄斩了。
现在卫村的人,与那位进士只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何苒对陆畅说道:“继续说。”
陆畅接着说道:“如意居的掌柜和伙计还记得那四只匣子太重了,董近真拿不了,让他们送到京城枣花胡同的一处宅子里。
是如意居的两名伙计把这四只匣子送过去的,铺子里有一本册子,上面还记载着那处宅子的地址。
我们的人去了那处宅子,却发现那宅子外面上了大锁,我们向邻居打听,才知道这宅子的原主人迁都时就南下了,宅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我们给邻居看了董近真的画像,几个邻居都说从未见过此人。
我们翻墙进去检查过,宅子里乱七八糟,确实不像最近有人住过的样子。
于是我们又去问了如意居的伙计,他们确定是送到这里的,当时没敲门,门就被董近真打开了,他们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何苒问道:“那处宅子的原主人是谁?”
陆畅:“原主人是钦天监的林监副。”
何苒略一思忖,对陆畅说道:“这案子查到这里就卡住了?”
陆畅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她接管惊鸿楼,还没有做出成绩呢,现在这单生意,还是大当家亲自同意了的,可她刚刚开始查,就查不动了,她是太笨了吧。
何苒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红霞,忍不住笑了:“走,咱们去那处宅子里看看。”
陆畅一惊,指指外面:“现在去吗?天都黑了。”
何苒:“天黑才好,白天我们也不方便去查啊。”
陆畅一头雾水,小梨却已经麻利地取来两身夜行衣,何苒让陆畅一起换上,片刻之后,两人带上小梨便出了老磨房胡同。
枣花胡同得名于胡同口的几株枣树,那位林监副的家位于胡同最里面。
四下看看没有人,何苒三人便翻墙跳了进去。
正如陆畅所说,宅子里非常杂乱,可以想象这家人离开时的匆忙慌乱。
各屋的锁头都被砸了,就扔在地上。
何苒问道:“你们砸的?”
陆畅:“不是,京城里像这样的空宅子,大多都被小偷光顾过,这处宅子想来也没有例外。”
何苒点点头,查看了几间屋子。
从这几间屋子里出来,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去了灶间。
进了灶间她就怔住了,灶台上空空如也,锅没了。
小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大当家来看什么,大当家一定是想起在卫村时看到的灶台地道吧,可惜这家连灶台上的大铁锅也没有了,显然是被偷走了。
贼不走空,实在没有可偷的了,就顺手牵羊把锅偷走了。
小梨打着火折子,就着这点亮光,何苒又查看了几处地方,好在宅子不大,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处地道的入口。
那入口设计得非常巧妙,何苒能够找到,还要归功于她从魏玄机那里学到的一点皮毛。
何苒看着那个入口,对陆畅说道:“查查这个林监副,就查他和董家有没有关系。”
至于这个入口,何苒也交给了陆畅。
次日,惊鸿楼便悄悄派人从那个入口进去,原本何苒以为,林监副家的这条暗道顶多就是通到宅子外面的某个隐秘之处,方便有危险时能让林家人从家里逃出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条秘道竟然蜿蜒长达五里,出口居然是在皇宫里的藏书楼!
别说是惊鸿楼的人了,就是何苒听到这个消息,也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从六品的钦天监小官的家里,竟然藏了一条通往皇宫的秘道呢。
能从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修建一条通往宫外的秘道,这简直是惊雷之举!
何苒立刻想到了董大人。
那位早早就致仕的董大人,就是因为修建藏书楼而平步青云的。
看来,就在当年修建藏书楼的时候,董大人便悄悄修了这条秘道。
那座宅子,名义上是林监副的,其实就是董家的产业。
董近真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她来京城后曾经在这里居住。
可如果董近真没有住在枣树胡同呢,毕竟这里这么乱。
何苒想到了皇宫,她叫了元英过来,给他看了董近真的画像。
何苒留意着元英的表情,她看到当元英看到董近真画像时,眉头微动,但是很快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何苒微笑:“这人在宫里,你见过她?”
元英连忙跪下,说道:“不瞒大当家,这画像上的女子与宫里一名粗使宫女有几分相像。”
若是以前,元英根本不会留意一名粗使宫女的长相,以他的身份,那些粗使宫女可能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何苒进京后,让元英把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全部重新登记了一遍,元英想给何苒和昭王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接连几天,把留在宫里的这些人全都叫到面前训话,担心他们不识实务,元英又挨个耳提面命。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这名粗使宫女的。
“她叫春艳儿,老奴见她有几分姿色,举止也中规中矩,当时心里还寻思着,这样的模样,怎么当时就分去扫院子了呢。”
何苒问道:“以前你可见过春艳儿?”
元英有些不好意思:“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老奴也不记得了。对了,以前管着他们的是刘公公,刘公公去金陵了。”
迁都的时候,宫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带不走的,要么是不值钱的,要么是搬不动的。
人也如此。
就像那些正在宫里做女红赚脂粉钱的嫔妃们,便是被遗弃的。
而留在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也同样如此。
这些人原本就不受重视,认识并且熟悉他们的人全都走了,像春艳儿这样的人,只是一个负责打扫的粗使宫女,管她的刘公公走了,也就再没有人留意她了。
既然在宫里,就不怕她会逃走。
春艳儿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何苒一看,这姑娘果然和画像上的董近真有五六分相似,她让小梨带她去洗脸,洗脸之后,五六分变成了八九分。
这就是董近真。
看到那张画像,董近真苦笑,直挺挺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