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此刻近乎生死两难的境地,身为枭雄的冯盎,自然是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眼下只有先想办法苟全性命,方才有机会“来日方长”。
“陛下,”冯盎一念至此,当即跪倒在地,同时脸上露了憋屈的神情:“虽然此刻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臣和阿史那社尔将军之间,原本就是个误会,可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故而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带人砸了那银月楼!”
冯盎的确是个聪明人。
这会儿,他只字不提楚王殿下,甚至连那为了“宽哥儿”舍身做局的李怀仁也未曾搭理,咬定了这场“灾祸”的源头就是银月楼,甚至为了当众向李二陛下表忠心,他还亲口说出了要带人去打砸银月楼这种话——将自己堂堂一个国公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实乃人杰也!
“冯爱卿,朕……惭愧啊!”李二陛下显然是个装糊涂的高手,见到冯盎已经服软,他当即从龙椅上站起身,随后走下台阶,亲自将冯盎从地上给扶了起来,随后,李二陛下和颜悦色地对连胳膊都在颤抖的冯盎道:“冯爱卿,苦了你了……你放心,朕一定让你出了这口恶气!来人呐——”
“臣儿……呸……儿臣在!”楚王殿下这个聪明勇敢有智慧,帅气迷人又开朗的反派角色,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如何“英雄登场”:“爹,不必那么麻烦,儿臣有人手,个个乖巧懂事有力气,而且活儿好识趣不粘人!保管能让冯公好好体验一把烧杀……呸呸呸!打砸破坏的乐趣!”
“……”楚王这番主动请缨,真可谓是将这场即将结束的政治斗争从娱乐层面上升到了不属于它本身的高度……
起码冯盎……冯盎是真的“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他也想“掐死楚王以泄心头之愤”了……
但多年以来的修身养性,还是让冯盎选择了对楚王殿下的“献殷勤”视而不见。
但这事儿……可不是他视而不见就能马虎过去的。
“冯公?你为何不搭理本王呢?难道说你看不起本王的家臣?那什么,薛万彻……”楚王殿下准备开始大点兵。
“你个竖子没完了是吧?!”——在楚王殿下作死的关键时刻,李二陛下自然而然的发话了:“给朕滚到一边待着去!”
“哦……”三番五次被发配墙角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下回再上朝,他干脆提前搬一张锦榻藏在屏风后面,到时候自己的昏君老爹再这样欺负自己,他就当换个地方补觉了。
“陛下,”楚王殿下是消停了,但楚王的家臣却还没消停:“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李二陛下现在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年轻人从自家那混不吝的竖子身边给拐过来了,所以他这会儿的态度出奇的好:“王爱卿但讲无妨?”
“嗯?!”——一旁正蹲在墙边画圈的楚王殿下,突然就从这一声“王爱卿”中嗅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而另一边,家臣头子窦师纶在看向王玄策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了隐晦的杀意!
“臣谢陛下,”王玄策先是恭敬朝李二行了一礼,随后才道:“臣不明白的是,冯公为何在真相大白之后,不去向我家楚王殿下赔罪?难道说我家殿下先前蒙受的不白之冤,此刻怒火中烧的冯公就全当看不见了?怎么?这人只要有脾气,旁人就得体谅了?”
轰!
卧!泥!马!——哪怕对手已经发起投降,可我方主力选手王玄策,他居然还在输出!
这一刻,别说是李二陛下和群臣们了,就连楚王殿下这个大唐顶流(顶级流氓),此时也觉得冯盎实惨……
不是吧……玄策,你这已经不是“逮着个蛤蟆也要攥出尿来”这么简单了,你他娘的属于是横推起手继而再敲骨吸髓啊!讲真,王玄策哪怕是当场生吃了冯盎,也远比现在这种循序渐进的锱铢必较,好似最终要将对方的骨头渣子嚼碎再咽下的报复方式善良得多……
“你……你说什么?!”李二陛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陛下,主辱臣死!”王玄策在此时终于是找到机会就李二陛下先前那声“王爱卿”展开了回应:“臣是楚王殿下的家臣,殿下受辱,臣自然要为其讨回,反之臣若对此视而不见,那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轰!
王玄策!王玄策正在对劝架的裁判员进行道义审判!
果然啊,今日的太极殿大舞台只属于王玄策这个彪悍的年轻人!
哪怕是楚王殿下身为蛮夷的耀眼光辉,在此刻也终究因为王玄策这位绝世好家臣对他的忠肝义胆而黯然失色。
“呜呜呜……玄策啊,是本王误会了你啊!”咱们的楚王殿下……不管是在何种场合,这憨憨那都是有活儿整的……
而现下谁也没工夫去搭理他就是了,毕竟大家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呜呜呜……”此番深藏功与名的李怀仁,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听了宇文擎的建议,和玄策兄结交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你再给乃公‘呜’一下?”李孝恭现在正靠着他对李怀仁所剩无几的父爱在死死坚持:“别逼乃公现在就削你!”
“哦……”李怀仁闻言将头埋得更低,原本就一直跪在地上的他,这会儿看起来更可怜了。
但……
见到这一幕李孝恭只觉得不知怎的,自己的火气更大了……
但众人纷纷扰扰,可眼下最为难受的,还是冯盎。
他娘的,老夫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放过老夫?
老夫是当年抱着你爹你娘跳过井是吧?!
就在冯盎还在犹豫要不要认怂认到底的时候,他的儿子冯智戴率先忍不了了。
“王玄策!你莫要欺人太甚!”冯智戴也是头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下,他也不想去管旁人的想法了,自顾自的起身回怼道:“昨夜我们父子遭此无妄之灾,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反倒——”
“啪!”
可能是儿子的愚蠢给了冯盎最好的提醒:再这么下去,他们父子真的不一定能活着回到岭南。
“楚王殿下!”——冯盎能清晰的感知到,在他开口的这一刻,自己周身的汗毛都已根根竖立表达着抗拒:“先前是犬子无礼,以及老夫失察,这才害的您蒙受这不白之冤,还请您……请您宽宏大量,饶恕我等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