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俺都跟老人们打听过了,这些嫁妆都是有说道的。
有桌子有椅子,代表出嫁的姑娘有依有靠。还有这箱子被子洗脸架子,哪样以后她过日子用不上?
怎么就不好弄过去了?妹婿说他会弄辆车过来,连人带嫁妆的一车不就拉过去了吗?你赶紧让开,俺忙着呢。”
孟建国扒拉开兄弟,到院子里跟一会儿去送嫁的堂兄弟们嘱咐事情。
堂屋里头,孟老娘这边也忙活的不行。
“花儿呀,昨天俺不是叫你去淘换点精米精面回来吗,你没淘换呐?这茶缸子里面还是空的。”
“啊?哎呦俺的娘嘞,这一大早上忙活的晕头了。换了换了,昨天俺专门跑到杨会计家换回来的。这就去给你拎过来!”
赵玉花大腿一拍,放下手里头的活计,就准备往前屋走,却被蹲在一边的女儿给抢了先。
“娘,俺去拎,俺知道搁哪儿呢。”
孟春梅小姑娘是个有眼色的,噔噔噔的跑到前头她爹娘的屋子里,打开柜子把那黑色的小布包拎出来,快速回到堂屋。
“奶,给你。”
老太太接过来,动作麻溜儿的打开布包,把米面装进搪瓷茶缸里,又裁下两块四方的红纸,用染成红色的麻绳线,仔细的捆好扎紧。
“奶,这又是啥样儿的说道呀?”
孟老娘今天拾掇的精神体面,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张略显刻薄的瘦削脸,此时也满含笑意。看着小孙女一身簇新的衣裳,两朵小红花扎在脑袋上,更显得可爱。
“这是代表你小姑姑从娘家带了粮食过去,以后能不愁吃喝。春梅,一会儿你端着这两茶缸粮食,你二哥端着灯拎着子孙桶,别弄岔了。”
“放心吧奶,俺娘教过好几遍了。”
赵玉花在一边归置着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针头线脑,笑着搭上腔。
“娘您多余担这个心,他俩绝对不会弄岔了。还指着从她小姑父手里换几个喜钱呢,保证记得比你都牢。”
对于亲娘的打趣,孟春梅小朋友毫无压力。蹦蹦跳跳的跑到里屋,找她最喜欢的漂亮小姑姑去了。
日头升到树梢上方没多久,迎亲的队伍就到了。果然一辆蓝色的大解放,颠颠簸簸的停在了江河大队的土路边上。庄子里的路太窄,进来了不好掉头。
倒是后面那辆非常稀罕的小轿车,一摇一晃的开到了孟家小院的大门口。
许光明把车子熄火,给副驾驶座位上的黄庆业使了个眼神,然后自己从驾驶室里开门下来。两人一身的蓝白制服,在这灰扑扑的乡下村庄,就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
随后又从后面的坐位上下来两个军绿色的身影,左边的正是闹着来帮他迎亲,忙忙碌碌从部队里赶回来的赵弈。
为了赶上这场热闹,生生的是把攒了一年的探亲假都给用在这里了,可见诚心诚意。
右边的是冷着一张脸的韩松。
几个人刚在大门口站住脚,路边的炮仗便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一样样的聘礼被抬进孟家小院,一件件的嫁妆被抬上停在村口的卡车。
男傧相们帮着新郎与娘家人寒暄走场,该发糖的发糖该散烟的散烟,而新郎则一脸喜气的敲开了新娘的房门。
“甜甜,我来娶你了。”
能从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出许光明发自内心的高兴,端坐在床上的孟恬,抬起装扮精致的小脸,对他扬起唇角。
这一记笑容,瞬间击中许光明的视线。
他的小姑娘,可真美!
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的赵弈,也立马明白了这位小嫂子,为啥能把他哥给整的五迷三道的。这周家大小姐可真会长,完全就是长在了他哥的审美点上啊!
旁人不知道,可他还不清楚吗?别看许光明人高马大心黑手狠的,可其实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那种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这位小嫂子长的跟个雪团子似的,又精致又可爱,他哥能不喜欢那才叫有鬼!
也许是赵弈站在旁边有点碍眼,也许是孟恬瞅着这男狐狸精的时间有点长,也许就是许光明单纯的看他不顺眼。反正伸手把人给扒拉到外边去了。
“你去车上看着嫁妆,把该绑的都绑好,路上有点颠簸,别磕坏了。”
“我,不是哥,那车上哪用得上我呀?我帮你迎嫂子出门呗……”
站在后面的韩松,非常平静的跟黄庆业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的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卡车那边拉扯。
没了碍事儿的人,在女傧相的帮助下,许光明麻溜儿的帮妻子穿上鞋子抱到堂屋。
孟老娘看着这个自己悉心守了大半年的小姑娘,妆扮的这么精致好看,被她的丈夫抱到自己的面前来。她苍老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水光。
要嫁人了啊,他的闺女。
真好。
“娘。”
孟恬轻轻地唤了一声,孟老娘就使劲儿眨了下眼睛,应着她。
“哎。丫头啊,结婚了就是大人了,以后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要跟女婿好好的过日子,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的,您别担心。”
扁了扁嘴点头应承着母亲,旁边的许光明很有眼力劲儿的也点头保证。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她的。”
该敲打女婿的话,以前早已经敲打过了,不需要这个时候再来多言。该交代女儿的话,昨天晚上也已经交代好了。于是老太太笑着拉过闺女的手,不舍的拍了拍。
“成,赶紧出门子吧。道儿还挺远的呢,别在路上给耽搁了。”
谁知道孟恬不仅没听话的转身出门,反而拽着孟老娘的手,把人给拉到了堂屋上首的椅子里坐下。
“这丫头,你要干啥呀?俺不累……”
话还没说完,孟恬冲着她扑通一声跪下了。老太太神色一变,伸手去拦她。
“你跪俺干啥?赶紧起来!这簇新的衣裳可别给弄脏了,一会儿到了县城里,人家看着不像话。”
她着急的想拽闺女起身,却被孟恬用尽全身力气扯住了胳膊,按坐在椅子上。
“娘,您好好坐着。今日女儿出嫁了,给您拜亲。”
孟老娘这么大岁数了,闺女这一跪是啥意思她能不知道吗?可她受不起啊!她,她已经不是他的媳妇儿了……
“你别拜俺,俺受不起。”
剧烈哆嗦的嘴唇,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扎在了她自己的心尖上一样,绵绵密密的疼。
“你是我娘,我是你闺女。受得起。”
干净利索的磕了三个头,孟恬才站起来,俯身拥抱了一下这位没有血缘的母亲。
“娘,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