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剩下几个女人,也没那个闲心絮叨了,该干啥都干啥。耽误了这么一个晌午,都还空着肚子呢。
交待小姑子回屋去养着,又把一身伤的老娘送屋里躺下,再安排女儿拎着小木铲出去挖蚯蚓去。然后赵玉花才挽起袖子,走进灶屋系上围裙。
小叔子难得回来一趟,咋说也不能让人家吃糠喝稀的。抄起黄盆掀开粮缸,她狠狠心舀了一半的粮食出来。
正端着盆在水缸里舀水淘米呢,小姑子一瘸一拐的晃了进来。
“你不搁屋里养伤,出来干啥?”
孟恬那一双哭狠了的眼睛,其实还没怎么消肿,又配上这一脸的伤,可真是很好看呐。
她溜达进灶屋,也挽起了袖子。
“我这身上又没有什么大事情,还养什么啊?你都在地里忙一上午了,回家该歇一会儿。有什么活你说,我干就行了。”
“还死鸭子嘴硬,瞅瞅你那小脸都肿了!该死的张小环,刚才捶她的时候,高低还是下手轻了!看把俺小妹这么张漂亮的小脸,给打成啥样了?”
赵玉花是真的心疼!他们老孟家从大人到孩子,就出了这么一个长相顶尖的人面子,结果还被打的险些破了相。这简直就是直接戳到了颜狗的肺管子!
哦,虽然嫂子她不知道啥叫颜狗,可一点也不耽误人家捶胸顿足的心疼啊!
孟恬扬唇想笑来着,却不小心扯到了脸颊,疼的她轻轻的嘶了一声,也就没有再笑。虽然身体上疼还是疼的,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皮外伤。
走到灶台边的桌子上,把扣在盆子下面的豆腐露了出来。
“娘今天去赶集的时候,买了豆腐回来。本来她还说中午给咱们炕豆腐吃来着。嫂子,你会不会做呀?我不会。”
端起淘好的米往锅里倒,赵玉花顺势往桌案上瞅了一眼,语气有些轻快。
“原来还有豆腐啊?正好,本来俺还愁一会儿该弄点啥菜呢。你放那儿吧,俺会弄。”
孟恬没听她的,伸手把豆腐轻轻放进盆里,端着转身到水缸边舀水清洗。
“你看你这孩子,咋不听话?”
“嫂子,我又不是春梅那么点儿大的小丫头,哪里就需要这么精巧的养着了?我真的能帮忙。前几天是因为我对这些活不太熟悉,干顺手了就不会出问题了。”
这倒是实话,以前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在舅舅家借住的那两年,开始学着长大。后来一个人搬出来过日子,就慢慢的学会了洗衣服刷鞋,洗碗做饭。
她又不是那种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孟家人给予的好,自己既然接受了,就不能再视而不见的只享受不回馈。
只是这些话叫她嫂子听着,心里真是难过的很。明明是个娇养着的大小姐,却偏偏从天上掉进了她们乡下这个泥窝窝里。
瞧瞧她那双白嫩的小手,不应该是埋汰在这种灰腾腾的灶屋里。这应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是一双拿着刀叉切牛排的手,就像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样。
青姨要是还在,看见甜甜过现在这种苦日子,肯定是要心疼的。
赵玉花眼底压着水光,赶紧转过头去。
“小妹,你哥跟嫂子都没啥本事,你别嫌弃俺们。”
她的嗓音压的很低,但是还能听出一点点的嘶哑。孟恬倒水的手一顿,扭头看她。感觉从她的身影中,好像看出了一丝难过。
唇角微微的蠕动了下,心中的叹息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温柔的说着感激的话。
“没有。以前都是我不懂事,谢谢哥哥嫂子不跟我计较。”
心大的赵玉花没听出其他的意思,就听她说没嫌弃自家了。
眨去眼中的酸涩,扭头看向小姑子。这善良宽厚的女人,笑的特别高兴。叫人能在她那张长相普通的脸上,看出一股舒心的美来。
“都是自家孩子,谢啥谢呀?你把豆腐放那吧,一会儿俺来弄。去堂屋拿两个鸡蛋过来,等米汤开了以后,俺给你搁锅里煮上。等一会把脸上的药膏先洗了,用热鸡蛋滚两圈,消肿的快。这都是听老根叔说的偏方,他可是老郎中了,指定管用!”
赵玉花一边交代,一边弯腰从桌案下面掏出两个芋头来,就手放进淘米水里清洗。
“行,已经洗好了,我这就去。”
把装豆腐的小盆子放在桌面上,甩甩手上的水珠,孟恬转身往堂屋去。在靠墙放着的竹笆篓里,不仅看见了十几个鸡蛋,还有一个布包,挑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面条和红糖。
这大概是三哥刚带回来的。她拿出两个鸡蛋然后把笆篓盖好,返回灶屋。看见嫂子正把洗好的红薯,连皮剁碎了放进锅里。
“煮红薯饭啊?”
舀了小半瓢水清洗鸡蛋,顺嘴问着。
“对。这不你三哥回来了吗?一般都几个月他才来家一趟,不得叫吃顿饱的呀。这红心芋头甜的很,给你一块。”
把洗好的鸡蛋小心放在一边,孟恬接过对方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
“谢谢嫂子,还真挺甜的呢。”
“是吧?这都是搁地窖里边过了冬的,经过冻的芋头不甜才怪呢。”
拿锅铲在锅底来回推了几下,盖上沉重的木头锅盖。把手上的水渍在围裙边随便擦了擦。赵玉花刚转到灶台下边,就看到小姑子已经坐在那儿了。
“你起来到旁边坐着,俺要烧火了。”
“我来烧。”
把手上剩下的红薯三两口吃完,孟恬伸手从身后的柴草堆里挽起一团塞进灶堂里,拿起灶台边上的火柴,抽出一根来往侧面一划,豆苗似的火焰便从火柴头上窜了出来。
她赶紧用手护着,把火苗送进灶堂口的草团里,片刻后成功引燃。顺手拎起靠在一边的烧火棍,把柴草往里面推进去,整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熟练的就好像,她从来就是在这个乡下家庭里长大的姑娘一样。
赵玉花怔了下,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突然眼中窜起丝恼怒来。
“谁叫你干这些粗活的?起来,你给俺起来!回屋去!”
“嫂子?”
孟恬有点懵,这是怎么了?她干啥惹到她了?把人一把薅起来,赵玉花的眼里,这回是明晃晃的有了眼泪。
“小妹,你听话。这不是你该干的活,现在这种日子也不是你该过的日子,是世界乱套了。可你不能跟着跌进泥坑里来,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