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伯爷这一脚可没轻踹,梁晗又跪了一夜祠堂,身体完全透支。这些日子,做什么都感觉乏力,使不上劲。
梁伯爷最后逼着吴大娘子和梁晗认下春珂,看似只是宣泄情绪,实际上是对六房乃至嫡系的无情打压。
春珂成了梁晗的妾室,日后与大房内外夹击,步步紧逼。梁晗未婚就有了有孕在身的妾室,将来议亲肯定不会顺利,体面人家断断不会让女儿趟进这滩浑水。再加上梁晗的腿已经落下病根,更难择到出身高贵的大娘子,将来缺少岳家助力。而嫡系三兄弟,一损俱损。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梁晗立场坚定,命人把春珂锁在屋子里,好吃好喝供着。
春珂哭哭啼啼,非说梁晗负了他,甚至绝食三天逼着梁晗见她。梁晗在门外,冷冷地来了一句:“一日三餐,都给你备好了。你要不吃,饿坏了和我没有关系。这个孩子要是被你折腾掉了,以后你更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如此,春珂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吴大娘子给梁晗上着药:“六郎,你父亲对你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吧。虽然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可也是无心的,他非要怀疑你大不敬,朝着你就是一脚,害得你吐了血!大房那边狼子野心,他管过一次?还不是一直纵着!”
上完了药,梁晗正了正身,规规矩矩给吴大娘子行了一礼:“儿子不孝,过去一直没有理解母亲苦心,只想着玩乐和女色,不求上进,多次掉进大哥的圈套,还连累了母亲和两位兄长。儿子悟了,要想立得住,必须靠自己。之前儿子在盛家读书,盛家长柏兄弟中了二甲第五名,被选为庶吉士,以后没人敢小觑了。从今日起,儿子要好好学习,下次科考挣个功名。等我有了一番作为,父亲也不好偏袒大哥。”
当然,梁晗没有说最重要的理由一一有了出息,有了地位,才能护得住墨兰。
吴大娘子愣了一下,这是她养的那个儿子吗?她吓得直摸梁晗的额头:“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梁晗当然理解母亲的顾虑,大大方方笑了下:“母亲,您别紧张,我没发烧,更不是在说胡话。古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我还能没点长进?过去是我年少无知,您别怪罪。”
“真好,真好。”吴大娘子的眼睛湿润了,“你懂事了,比什么都强。”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对了,你也该抓紧时间考虑婚事了!趁着春珂月份还小,赶紧娶一位大娘子。再拖下去,你大哥又要搞事情了。你得娶一个聪明懂事的大娘子,将来镇得住春珂。”吴大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你未婚妾室就有孕在身,我不好帮你求娶高门贵女。日后被人发现,两家倒是成了仇,也伤了夫妻情分。”
梁晗心头一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暗中为墨兰争取:“母亲,反正我腿也不大好了,不如我就找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咱们一开始和姑娘讲明白,不算欺骗,日后不会伤了情分。岳家想着姑娘高嫁了,也不会计较春珂这件事情。”“可小门小户的姑娘,怕是镇不住春珂啊!要是再被春珂给算计了,你这后院不得起了火,到时候靠谁灭火,难道我还要天天插手你的事?”吴大娘子犯了愁,“上次马球会,我见了盛家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她俩各有特点,一个聪明果断,一个心思缜密,都是人品过硬又抗得了事的姑娘。我更看好五姑娘,不过我怕王大娘子不同意。你和她们都做过一段时间同窗,你更属意哪一个?”
“她俩……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梁晗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可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明别有意味。吴大娘子摇摇头,似乎是在装糊涂:“姐姐?哪个姐姐,大姑娘早些年都嫁进忠勤伯爵府了,你记错了吧!”
梁晗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好直接说出墨兰,只能不断暗示:“我以前去盛家读书,学堂上是有三个姑娘的。难道那个姑娘……不是她俩的姐姐吗?长枫还天天叫她妹妹,不能叫的是外人吧!”
“你是说盛家的四姑娘?”吴大娘子漫不经心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假装恍然大悟,“就是盛家林小娘生的那个女儿,盛墨兰?”
见吴大娘子对墨兰有印象,梁晗又惊又喜:“对,对,对,正是她!”
吴大娘子怎么看不出来儿子的小尾巴翘到了哪个方向?他这儿子,怕是在盛家念书的时候,就瞧得上墨兰了吧!对墨兰本人,她谈不上喜欢,可也不算厌恶。若是别的小娘生的庶女,儿子喜欢,她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她可以手把手去教儿媳妇。只是墨兰生母林噙霜的事迹实在太出名,连带着墨兰名声受累。
吴大娘子瞪了一眼:“那不过是个小娘养的!”梁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六姑娘不也是小娘养的?”
“你懂什么?六姑娘的生母虽然是小娘,可也名声清白,知书达理,被老太太和大娘子看重。再说了,六姑娘已经记在了大娘子的名下,又是老太太亲自抚养成人的,这算什么小娘养的?”吴大娘子怕好不容易上进的儿子,又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赶紧泼上一盆冷水。
“母亲,她是她,林小娘是林小娘,她不像她小娘!”梁晗的心痛了起来,想起楚楚可怜的墨兰,忍不住替她分辩了几句,“她……很好的!您那是对她有偏见吧!您就是嫌弃她是一个庶女,配不上我!”
这下子,梁晗对墨兰的情愫彻底暴露了。
吴大娘子也不客气,直接怼了回去:“偏见?我倒不是在乎嫡庶。你大哥是个庶子,不是也混得风生水起?在外面有功绩,在家里得你父亲欢心。整个永昌伯爵府,谁敢看轻他?你喜欢的盛家四姑娘,要是真有本事,我就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来!”
梁晗急得直跺脚,这不是为难他吗?墨兰要家世没家世,要手段没手段,怎么可能替他抗衡大房?他二嫂和四嫂,论家世,论手段,哪个不比墨兰强?可就是因为二哥和四哥不如大哥有出息,这些年来对大房的有效打击并不多。
他狠了狠心,放出来话:“母亲,春珂的事情,我能自己解决!将来我也会有出息的,让大房不敢轻视我们!好男儿应该自己有出息,难道只能靠媳妇在后宅替我斗吗?”
经此一番事情,吴大娘子明白,再棍棒教育梁晗,只会适得其反,怕是会把梁晗来之不易的上进心给打下去。此事宜疏不宜堵,她只好忍着脾气,摆了摆手:“行吧,六郎,我懂了。再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盛家拜访一下老太太吧!盛家要是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反对。”
其实,吴大娘子去盛家的本意,是想探探盛家的口风,看看梁晗有没有机会娶到如兰或者明兰。以前王若弗表示两个姑娘还小,不着急嫁人,可现在要是想法有变呢?
何况吴大娘子知道,盛老太太无视墨兰,王若弗厌恶墨兰,两个人自然不会主动提出把墨兰嫁过来。如此,梁晗娶不了墨兰,那也是盛家的意思。她就不用当这个恶人,伤了母子情分。
过了些时日,吴大娘子带着梁晗来盛家拜访。
她先和盛老太太、王若弗随便说了几句,然后不经意提到儿子梁晗,又对如兰和明兰一顿猛夸。梁晗在盛家读书的时候,心思不在学习上,还经常和长枫在一起鬼混,盛老太太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再加上梁晗的腿落下了问题,走起路来别别扭扭,她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宝贝明兰嫁给一个不学无术又贪玩好色的瘸子?
王若弗和盛老太太想的一样,可她更不会对吴大娘子推荐墨兰。且不说吴大娘子能不能看上墨兰,假如墨兰真的嫁给了梁晗一一过得事事顺心,她堵得慌,这不是让林噙霜飞上了天,天天跟她耀武扬威了?可过得太惨,整个盛家也跟着一起丢脸。总之对王若弗而言,墨兰嫁到永昌伯爵府百害无一利。
梁晗不傻,吴大娘子和盛老太太、王若弗的弦外之音,他都听得明明白白。
梁晗急得抓耳挠腮,生怕和墨兰缘分就此断了。他借口肚子疼,悄悄溜了出去,躲在一个无人的小角落,嘱咐最信任最亲近的小厮去给墨兰送信。
没有纸,他就拿了一方帕子;没有笔,他就咬破手指头,以血代墨。
雪白的帕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一一等我。末了,梁晗突然想起什么,又叮嘱小厮:“算了,你把这个给盛家三公子。别给四姑娘了,免得被人发现,对她不好。”
小厮小心翼翼藏好帕子,准备行动。
林栖阁这边,林噙霜从周雪娘那里听说,吴大娘子带着梁晗过来,心思又活跃起来。毕竟上次长枫拉着长柏和齐衡去看梁晗,回来之后可是告诉她,梁晗一直念念不忘墨兰,动了求娶的真心!然而周雪娘的下一句话就是一盆冷水一-吴大娘子有意如兰或者明兰,没有一个字提到她的墨兰。
林噙霜心有不甘,为什么吴大娘子就看不到墨兰的好?论容貌,论才情,她的墨兰比如兰和明兰差在哪里?
不过吴大娘子的路是行不通,不见得彻底没戏……
林噙霜脑子转得很快。
吴大娘子不要墨兰,不等于梁晗不要墨兰!只要梁晗墨兰二人有了男女之实,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盛家为了家族的清誉、女眷的名声,怎么也得说服吴大娘子认下墨兰这个媳妇。然后她的墨兰就会是永昌伯爵府的嫡子媳妇,无比体面,无比风光。
至于葳蕤轩那边……她身体垮了,和王若弗斗不起了,可一旦墨兰成为人上人,她还需要再和王若弗斗吗?说不好,王若弗还得求到她头上!将来如兰再嫁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王若弗更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林噙霜做起了美美的白日梦,她即将是和吴大娘子平起平坐的尊贵人物。
不过林噙霜知道,现在再撺掇墨兰勾引梁晗根本不可能。墨兰心高气傲,再喜欢梁晗也不想做逾矩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想要完成这件事情,还得由她主导。到时候,不管墨兰愿不愿意,都不影响这件事的结果。
靠着这股信念,林噙霜爬了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桌前,抓住了笔,用尽全力写下了几个字。
她郑重其事看着周雪娘,把纸条封入信封,双手
递工递上·“雪娘拜扦你相相办法当娘,拜托你想想办法,让梁六公于有让六八子君
到这张纸条!”
林噙霜是什么想法,周雪娘大概是清楚的。这件事情……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她面露难色,不肯接下:“小娘,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把这张纸条送到梁六公子手里,墨儿就能嫁进永昌伯爵府了。”林噙霜两眼放光,把装好纸条的信封塞到周雪娘的手上,“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再让墨儿把你带进永昌伯爵府,做个管事嬷嬷。”
“小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雪娘摇了摇头。林噙霜继续谈条件:“雪娘,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你替我做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大女儿到了年纪,要是她愿意,我就让枫哥儿纳她为妾。有我在,将来枫哥儿的大娘子不敢为难她,说是平妻也不为过。”
周雪娘的神色略有松动,可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
林噙霜狠了狠心,咬咬牙:“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儿吗?到时候,我让她作为陪嫁,和墨儿一起去永昌伯爵府。墨儿生下嫡长子,我就让墨儿把她抬成姨娘。等她为永昌伯爵府开枝散叶,有几个子女,也站得住脚了。”
这个条件实在诱人,周雪娘假意客套了几句,揣好信封离开了林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