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如兰时常感到孤独。明兰和品兰照样是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非常开心。只是如兰一想明兰和齐衡两情相悦,品兰长大了就会嫁给喜欢的泰生表哥,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失落。
这一世,她会嫁给谁呢?是文炎敬,还会是其他人?
如兰重生之后,经历了许许多多,没有非文炎敬不可的执念。只是上辈子的念念不忘,这辈子也该有个回响吧!起码让她知道文炎敬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算是有个交代。
她曾悄悄拜托长柏查一下,结果却是查无此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出现了,偏偏少了个文炎敬!
罢了,这些都是命数,她强求不得,反正她也不是为了文炎敬才重生的。
这日,王若弗和长柏、海朝云夫妇还有如兰一同用 晚饭。长柏面色凝重,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听说邕王要和齐国公府结亲……唉,可惜元若了。”
长柏的话就像一声雷,炸在了如兰的心里。
什么?齐衡还是被嘉成县主看上了?这不可能!明明她在马球会上提点了齐衡,齐衡提前走了,更没有出风头!嘉成县主根本就没注意到齐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手一抖,直接洒了一身汤:“不可能!马球会上他俩还不认识呢!”
王若弗拿着帕子帮如兰擦了擦,言语之间既有关心又有责备:“如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都快是大姑娘了,还冒冒失失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元若能和嘉成县主结亲,那是喜事!也许邕王妃和平宁郡主最近才商量的这件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如兰心有不甘:“不可能的!元若哥哥又没被嘉成县主盯上!”
海朝云挺着大肚子,也耐着性子和如兰解释:“五妹妹,邕王府和齐国公府的亲事,可不是嘉成县主和元若两个人的私事!元若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嘉成县主对元若有没有情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元若是齐国公府的独子,唯一的男丁。”
海朝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接穿过如兰的心脏。
半天,如兰才缓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五妹妹,朝云说的没错,确实如此。这事情涉及朝中站队大事,我和你不好多说。正是这样,我才为元若惋惜,他根本就没得选……”长柏叹了一口气,默默扒饭。
如兰这才意识到一一齐衡的命运早有定数,和马球会上被没被嘉成县主盯上没有关系。哪怕齐衡相貌平平,齐国公府独子的身份也注定他不可能在这一场政治旋涡中独善其身;哪怕嘉成县主另有所爱,邕王夫妇也不可能任着她的性子乱来。至于前世邕王妃说过那句的“女儿要的一定要得到”,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嘉成县主看上贩夫走卒,邕王妃还会这样替她争取吗?怕不是早就棒打鸳鸯了吧!
不仅齐衡,千千万万的人都在这场政治旋涡中成了牺牲品。
齐衡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第一个。
海朝云摸了摸肚子,看向长柏:“官人,我吃饱了。正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先回去吧!让母亲和五妹妹慢慢吃吧。”
长柏怎么看不出来这是海朝云的暗示呢?他和海朝云的想法一样,希望如兰静一静,把事情想明白。他用感激的目光回看海朝云,又连忙起身,温柔地扶过海朝云:“那是,我陪你先回去歇歇。”
王若弗没多想,见海朝云说肚子不舒服,急得不得了:“柏哥儿,你赶紧扶朝云回去,让她好好歇息啊!要是朝云还是不舒服,赶紧找个郎中看看!我知道你俩都是有孝心的,可现在朝云月份大了,以后就让她自己在房里用饭吧,不用刻意来葳蕤轩和我一起吃!女人怀孕生产本就艰难,你可别让朝云不好过。”
海朝云不过是在演戏,可王若弗的一番话还是让她感动不已:“母亲……”
王若弗一脸疼爱地看着海朝云:“你啊,凡事不必那么拘谨。我虽是你婆母,可也算半个母啊!我有华儿和如儿两个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长柏看着母亲,又看看妻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母亲,有这么心有灵犀的妻子,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他装作一副担心海朝云的样子:“母亲,朝云确实不太舒服,我先陪她回去了!您和五妹妹慢慢吃。”
长柏扶着海朝云离开,两人的背影甚是恩爱。
这时,王若弗一把拉过如兰:“如儿,你哥哥和嫂嫂都走了。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你和我老实交代吧!”
如兰能说什么?只好装傻:“母亲,您到底想说什么?”
王若弗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我的如儿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以后有什么情况,先和我说一说啊!这次幸好就柏哥儿和朝云在场,要是还有别人……传出去会怎么想你?”“母亲,不过是洒了一碗汤,至于吗?”如兰撇撇嘴。
“只是洒了一碗汤?你可真会避重就轻!”王若弗拍了下桌子,做出一副审问姿态,“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时候对齐国公府的元若上了心!”如兰吓了一跳,这是哪跟哪的事情!母亲怎么会以为她喜欢上了齐衡?
她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哪里会喜欢元若哥哥!”
王若弗摆出一副知女莫若母的姿态:“如儿啊,你就别骗我了!你要是没对元若上心,听说元若要和嘉成县主结亲,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前你王佑表哥和余嫣然结亲,我看你开开心心的,发自内心去祝福啊!”
如兰只好解释:“母亲,您误会了。我听说嘉成县主像极了邕王夫妇,元若哥哥将来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一激动失手打翻了碗,洒了一身汤。”
王若弗显然不相信如兰的话:“真的是这样吗?可你马球会那天,看了一会儿马球赛,悄悄溜出去做了什么呢?”
如兰懊恼跺了跺脚:“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若弗见如兰心情不好,生怕说重了如兰承受不了,态度渐渐柔和下来:“如儿啊,那天刘妈妈看到你和元若了。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单纯喜欢元若,可是心里有数,不会做不应该的事情。可是你和元若,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平宁郡主的性子,你也知道,争强好胜,一心想给元若找个娘家强势的媳妇。就算没有嘉成县主这档事,你和元若也没有可能啊!”
王若弗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如兰根本就不喜欢齐衡啊!喜欢齐衡的是明兰!
如兰不好暴露齐衡和明兰懵懵懂懂的感情,更不好对王若弗讲前世的种种事情。此刻,她只能继续装无赖,蹭着王若弗的身边撒娇:“母亲啊,我真的不喜欢元若哥哥。您就别再问了,好不好啊。”
王若弗拿如兰没有办法,只好放走如兰。
刘妈妈见状,悄悄叫来喜鹊,让喜鹊多多注意一下如兰的情况。
第二天,齐衡来了学堂,眼圈都是黑的。
“元若哥哥,你怎么了?”明兰忍不住关心了几句,“昨晚没有睡好吗?”
品兰更是夸张:“元若哥哥的眼睛就像被人打了一样!”
知道真相的如兰一把扯过品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瞪了一眼:“你元若哥哥心情不好,咱们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齐衡看向明兰,心若死灰:“六妹妹,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学堂了。”
明兰不清楚为什么,可也点头:“我知道了。”齐衡鼓起勇气,艰难开了口:“六妹妹,我……过段时间就要成亲了,和嘉成县主……六妹妹,对不起。我原以为,我……”
如兰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番话也都不好受。何况明兰?直接红了眼睛。
一向嘻嘻哈哈的品兰都静悄悄的,生怕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如兰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赶紧拉着明兰回了座位:“六妹妹,一会儿再说这件事吧!庄学究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先准备上课吧!”
这一节课,大家又是各怀心事,完全不在学习状态。
庄学究深深无奈,这些孩子是怎么了?原本一个个还算好孩子,多少知道学习,可最近的魂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就在学堂上留了一具空的躯体!
他先是讲了大道理,又呵斥了最不在学习状态的齐衡和明兰,本想杀鸡给猴看,可大家仍然提不起学习的兴致。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和之前一样,布置了几个思考问题,再次提前结了课。庄学究一走,如兰和品兰立刻窜到明兰身边,安慰明兰。可事情太过突然又太沉重,连品兰这样的开心果也不能让明兰脸上有一丝笑意。无奈之下,如兰和品兰一人握着明兰的一只手,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给明兰鼓励。
突然,长柏的小厮汗牛过来了:“五姑娘,二公子让我告诉您,您下了学堂,马上去他那里。”如兰的心思都在明兰身上,头也不回:“你告诉二哥哥,我忙着呢!”
小厮愣了一下,可态度非常坚决:“二公子说了,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五姑娘必须亲自去一趟!”
无奈,如兰只好叮嘱品兰好好安慰明兰,然后跟着汗牛去了长柏那里。
长柏看着来迟的如兰,叹了一口气:“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才来?快进去吧!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外面有人把守,不会传出去的。”
“什么?”如兰一头雾水,“二哥哥你说什么?”
长柏也是无奈了:“行了,你进去就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命数。事已至此,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帮你争取到这些了。”如兰跨进屋子,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一齐衡。
“五妹妹,怎么是你?”齐衡吓了一跳,“六妹妹呢?”
如兰这才反应过来,长柏和母亲一样,真的相信她喜欢齐衡!正是因为这样,长柏才帮她约了齐衡,见最后一面……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真正想见齐衡的,应该是明兰啊!
齐衡的声音有些疲惫:“原来,则诚说的妹妹,是你……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如兰恨不得冲出去把明兰叫过来:“元若哥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你等我,我马上去找六妹妹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刻钟后,齐国公府就该接我回去了。”齐衡叹息,世界都是灰色的,“正好你在这里,陪我说一会话吧。”
“好。”如兰坐在了一个离齐衡比较远的椅子上。
齐衡缓缓开口,揭开自己内心的伤痛:“五妹妹,你知道吗,以前我只想着家国天下,完全不懂儿女情长。谁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对六妹妹倾心。我母亲比较强势,希望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可我觉得,还是娶自己喜欢的姑娘比较幸福。品兰妹妹开玩笑那天,我终于确认了六妹妹对我的心意。我下了决心,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母亲,让母亲答应我和六妹妹!可谁能想到,前几天邕王妃找到了我母亲,说嘉成县主非要嫁我,逼着我母亲同意这门亲事。我母亲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我父亲不这么想,认为邕王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我当然也不同意,不惜绝食抗争。”
如兰问了一句:“然后邕王和王妃威胁了你们,对不对?”
“五妹妹,你怎么知道的?邕王挟持了我父亲,逼着我答应娶嘉成县主!我抱着必死之心,去了邕王府。士可杀,不可辱!我为什么要苟且偷生!”齐衡狠狠地砸着桌子,一声巨响正是他无处发泄的愤怒,“最可笑的是一一我的命我都做不了主!我死了也就算了,可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整个齐家……那是灭顶之灾!”如兰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静静听着。
齐衡砸桌子的时候把手磕出了血,可是再疼也比不上心在渗血:“我自己是不怕死的,可我不能连累别人啊。你不知道,邕王妃就因为荣飞燕的一句话,派人掳走了荣飞燕,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我不能让六妹妹冒这个险。”
荣飞燕是荣妃是亲妹妹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明兰。一旦被邕王妃盯上,除了死,无路可走。
如兰忍不住劝慰:“元若哥哥,你并不软弱,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齐衡抚摸着血迹斑斑的手掌,眼中尽是绝望:“是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是风光无限的齐国公之子,从小到大人人敬着、捧着。可在这一场权势斗争中,我卑贱得还不如一条狗!当我签下婚书的那一刻,我……已经死了。”
如兰看着齐衡,百感交集。不谙世事、意气风发的少年齐衡,真的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得不努力活着的齐衡。她曾经努力,试图帮助齐衡改变命运,最后发现这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可笑。齐衡的婚事,从来就不是两心相许那么简单。
她看着齐衡,目光坚定:“元若哥哥,我会帮你照顾好六妹妹的。”
齐衡的眼里总算流露出一丝生机。他从怀里缓缓掏出那个泥塑男娃娃,递给如兰:“五妹妹,帮我转交给六妹妹好吗?”
如兰点头,小心翼翼接过泥塑男娃娃。
时间差不多了,齐衡起身离去。临别之前,他回头看向如兰:“五妹妹是个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似乎可以知晓天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一如果今生有幸再见五妹妹一面,五妹妹可否告诉我,下辈子我还能遇见六妹妹吗?如果可以,我愿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好的。”如兰郑重其事点头,“元若哥哥,保重。”
“五妹妹,你也是。”齐衡回道。
如兰想了又想,忍不住补上一句:“元若哥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持下去。也许这就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你的一生,还很长、很长,不要轻易放弃。”
“是吗……”齐衡喃喃自语,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唯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