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上了年纪,身体不如年轻妇人,这一胎怀得越来越艰难。到了五个月的时候,一天得有大半时间卧床休息。盛老太太心疼王若弗,嘱咐她好好休息,用不着勉强着来寿安堂请安;又怕管家权落到林噙霜手里,和盛紘言明利害关系,自己暂时代替王若弗管家,并让如兰、明兰一起学习管家之事。
这样好的婆母,打着灯笼难找!王若弗在感动之余,多了几分愧疚。她越来越后悔因为林噙霜的事情和盛老太太有了间隙,没有尽到为人媳的本分。幸好盛老太太是个宽容的,还肯不计前嫌关心她、维护她。
如兰更是关心王若弗,自告奋勇照顾母亲。除了去寿安堂接受祖母教导,剩下的时间大都陪在母亲身边。一开始王若弗不过觉得女儿只是有心罢了,小小的孩子做不了什么事情,可没几天竟然发现女儿有照顾人的天赋,很多事情无师自通。比如说她孕期腿肿,如兰就会帮她适当抬高下肢,并为她准备热毛巾敷上。
对王若弗好的人除了盛老太太和如兰,还有卫小娘。卫小娘怕她卧床久了心中苦闷,时常来葳蕤轩陪她说话。
这日,卫小娘和往常以前来了葳蕤轩。王若弗让刘妈妈给卫小娘端上一盘酸枣糕:“卫小娘快尝尝这盘酸枣糕吧!我这段日子总想吃酸的,便吩咐厨房做一些酸的点心。前几次你过来我刚好吃完,今天你总算有口福了。”
“酸儿辣女,恭喜大娘子了。”卫小娘拈起一块酸枣糕,细细品尝。
“不管哥儿还是姐儿,都是我的孩子。柏哥儿是有个出息的不假,可如儿最贴心不过。你的明儿,也是个懂事的,老太太喜欢着呢。”王若弗笑道。尽管很多人认为嫡子比嫡女重要,可王若弗真没有说一定要生个嫡子的想法。
“要不是大娘子和五姑娘心善,愿意给明儿一个机会,明儿哪能有这样的福气?”卫小娘一边品尝酸枣糕一边和王若弗说着话,突然生了疑惑,“大娘子,这酸枣糕一一”
王若弗愣了一下:“不好吃吗?怎么可能?”
卫小娘笑了笑:“不是不好吃,只是我怎么吃出了山楂味。”
“什么?山楂的味道?”王若弗吓了一跳,下意识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山楂有化瘀消滞的作用,孕妇不宜多吃,大量食用可能小产。会不会是厨房的人不小心做错了?可是她越想越害怕,昨天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刘妈妈拿了一块酸枣糕嚼了几下,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变了神色:“大娘子,卫小娘说的没错,这酸枣糕……确实混入了山楂!不过加了其他调味,所以不容易发现。我说昨天怎么吃起来怪怪的,说不好昨天的酸枣糕也掺了山楂!”
“一定又是林噙霜那个贱人搞的鬼!”王若弗咬牙切齿。作为大娘子,她对林噙霜还不够宽容吗?换作别家的大娘子,比如她的姐姐王若与,这么不知好歹的妾室,怕是坟头草长得都比人高了吧!
当晚,盛紘来葳蕤轩的时候,王若弗事情讲了一遍。她越讲越气愤:“官人怎么看?要不是今天卫小娘及时发现,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我的孩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盛紘没有当回事,一边细细咀嚼一块掺杂了山楂的酸枣糕一边跟王若弗说:“你不就是吃了点山楂吗?又不是毒药。也许就是厨房搞错了,前几
找政厨厉先女忆帅天我跟厨房说要吃涮羊肉,结果他们还不是给我正品找
整了牛肉片?照你这么说,厨房也在故意和我作对,非要害我。”
“可是,孕中妇人不能多吃山楂!”王若弗非常紧张,轻轻拍了下肚子给盛紘看,“平时我饮食十分注意,可能小产的食物都小心避开着呢!”盛紘又吃了一块掺杂了山楂的酸枣糕:“这不挺好吃的吗,开胃!你也吃不了多少,还能当饭那么吃? 再说了,孩子不是好好在你肚子里吗?一天天胡思乱想的,对你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官人,哪有这么简单!好端端的,酸枣糕里怎么就混入了山楂?我就不信,厨房的人不知道有孕的妇人不能多食山楂!”王若弗越说越激动,冲盛紘大喊,“说不好就是林噙霜做的,想害我的孩儿!”
盛紘皱眉:“霜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王若弗愣住了,盛紘竟然这么回应她?连调查都不肯,直接为林噙霜辩护!林噙霜要是好人也就罢了,这些年来林噙霜明里暗里做的坏事还少吗?平时盛紘偏袒也就罢了,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也没有立场吗?
“官人,你就不肯查一下吗?”王若弗对盛紘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盛紘没有看懂王若弗眼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直接泼上一盆冷水:“查什么查?要是这件事情和霜儿无关,不是委屈了她?你有怀疑她的心思,不如好好休息。”
二十年夫妻情分,真是好笑!
很久以前,她倾慕他的才华横溢,他喜爱她的活泼爽朗,成婚后也曾有过短暂的幸福时光。而后漫长的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失望,可这是第一次对他绝望。
最近卫小娘为了明兰和长杨,对盛紘上了心,盛紘也经常宿在卫小娘那里,甚至对林噙霜有过那么一两次的不耐烦。她还傻呵呵以为,过去盛紘身边没个可心人,林噙霜不过是在最合适的时候闯进了盛紘的世界;现在卫小娘愿意陪着盛紘,盛紘对林噙霜的心思也会慢慢淡了。可现在看来,盛紘对林噙霜是牢不可破的真爱呢!前段时间,盛紘那一两次的不耐烦,不过是相处久了有点磕磕绊绊。
王若弗完全没有吵闹下去的心思,眼角默默垂泪:“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这时,盛紘也愣住了。他见过吵的王若弗,闹的王若弗,可是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心若死灰的王若弗。二人对视,沉默很久。他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王若弗的心,于是拉了下王若弗的手,以示歉意:“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等我查明真相,为你讨个公道可好?你别多想,先安心养胎吧!”
公道,真的会有公道吗?
王若弗不再去想盛紘。除了盛紘,她还有别的不如意吗?婆母和蔼,儿子争气,女儿懂事。比起旁人,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所谓万事如意,不过是个美好心愿。谁的人生尽善尽美?怕是话剧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也不指望再从盛紘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爱意,以后好好做大娘子就是了。盛紘再宠妾灭妻,也不敢休了她把林噙霜扶正!何况盛紘不好女色,除了林噙霜只有卫小娘一个妾室。盛紘的同僚,多少人家妾室通房一大堆的?他们家的大娘子,要是还整天想着夫妻恩爱什么的,怕是活不长吧!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啊!幸好,这个孩子还算坚强,没有因为小小的意外离开了她。以后,她就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还有操不完的心呢……
想到这里,王若弗的心境开阔了不少。她悄悄擦干眼角的泪花:“好,那就请官人给我一个公道吧。”
说是这么说,可王若弗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安心养胎,凡事更加小心。
其实她非要和盛紘闹,盛紘还能再重视重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她不想和盛紘多说什么了。
虽然王若弗没有告诉如兰这些事情,可如兰已经从母亲的日常细微之处看出了端倪。母亲的心灰意冷,她如何看不穿?
几日之后,盛紘来了葳蕤轩,给王若弗解释
酸枣糕和山楂糕发音相近,葳蕤轩去厨房传话的人说得不清楚,厨房的人听得不明白。至于厨房的人为什么不知道有孕的妇人不能多食山楂?葳蕤轩也不止王若弗一个人,他们还以为是如兰想吃,换换口味,很正常。
这就是盛紘查明的真相吗?话里话外都带着到此为止的意味。
这个结局,在王若弗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多难过。
在刘妈妈的提点下,王若弗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了厨房,把可能和林噙霜一条心的下人撵出了府,换上了几个对葳蕤轩忠心耿耿的。
过了几天,王若弗的姐姐王若与来了盛府。
“妹妹啊,我听人说,前段时间,有人想害你,你差点掉了孩子。”王若与拉着王若弗的手,一脸关心,“这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林氏出身卑微,哪有这个胆子?就算害死了你,她还能当大娘子了?”
面对姐姐的关心,王若弗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她是渴望亲情的;另一方面,姐姐从小骄纵任性,长大之后凡事都要压她一头,两人关系说不上好。
更重要的是,姐姐是个狠角色,姐夫屋里不知道出了多少条人命。她既羡慕姐姐在打压妾室方面的雷厉风行,更知道自己性子软,做不出这等心狠手辣的事情。
“孩子没事。”王若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柔和了许多。
“你啊,就是个不长精神的!你敢肯定,林氏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王若与看着一脸平静的王若弗,恨铁不成钢,语气尖锐了几分,“我的好妹妹啊,你好好想想,谁最有可能让林氏做这种事情?”
难道是盛紘?王若弗噗嗤一下笑了。盛紘偏爱林噙霜不假,可还算是正人君子,不屑于搞这种阴谋诡计。她摇了摇头:“姐姐,你难道怀疑你妹夫?不可能的。他虽然对我没有半点情谊,可不至于这么没有底线,最多只是纵容林氏罢了。”“我当然知道妹夫不是那种人,读书人总是清高的。哪像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前些年,喝了点酒,就跟人胡言乱语,被罢了官,到现在还没个正经样子!还整天惦记着我的嫁妆,养他那些的莺莺燕燕的贱种!”王若与愤愤道。
反观盛紘,哪怕林噙霜总吹枕边风,他也坚持原则,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打女人嫁妆的主意。想到这里,王若弗还是心疼姐姐的。原本康家和王家门当户对,姐夫年少时也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谁能想到里子烂透了?这些年姐夫带着康家走了下坡路,姐姐不得不为儿女前程和银子操心。再想想姐姐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如果遇到一个靠谱的姐夫,日子也会和和美美吧!
“姐姐,你和姐夫这么多年不容易。你有了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帮。咱们王家女儿不多,一共就咱们姐妹两个。”王若弗到底心疼姐姐,掏心掏肺和王若与说着话,完全忘记了她和姐姐过去并不算亲密的事实。
王若与见状,自知时机成熟,身子向王若弗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可不是吗?咱们是亲姐妹,最亲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知道妹妹心疼我,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心疼妹妹吗?我听说你差点掉了孩子,一着急嘴上都起泡了!我还听说,最近管家权落到了你婆母手里,前段时间她又抚养了卫小娘生的六姑娘。”
王若弗本来就不是心思多的人,再加上刚才姐妹情深一番,自然没有听出王若与话中有话,只是笑了笑:“姐姐疼我,婆母也疼我,我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她看我不容易,暂时替我管家;又知道我舍不得如儿,只是让如儿每隔一日去寿安堂学学东西。”
“我的傻妹妹啊!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别忘了,林氏的来头!不就是老太太看你当大娘子风风光光,怕你把持盛家,指使林氏勾引妹夫的吗?是,这些年她没搭理过林氏,那不过是表面文章,给别人看罢了。毕竟把养女送给庶子当妾室来制衡儿媳妇的事情,实在不光彩,不得把自己摘清楚?”王若与一脸无奈,也不知道这个妹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姐姐,婆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王若与话音刚落,王若弗就开口反驳,不过语气十分温和。她相信婆母的人品没有姐姐说的那么不堪,可并不觉得姐姐有什么坏心。连她都因为林噙霜的事情,和婆母有了十多年的不愉快,何况是不了解的姐姐呢?或许只是姐姐担心她吃亏,想得有些复杂罢了。
王若与看着波澜不惊的王若弗,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妹妹啊,小时候母亲就说你是个没心眼的,这么多年还没有长进吗?你这么个岁数,要是吃多了山楂掉了孩子,身体可不垮了?到时候,老太太名正言顺把持一切,你还有力气再和她斗?再说,她收养六姑娘是为了什么?拉拢卫氏啊。鸡蛋还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林氏到底有不光彩的事,卫氏清清白白,年轻貌美,将来她好用卫氏制衡你!”
“姐姐,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觉得……”听了王若与的一番话,王若弗的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可又说不出为什么。
王若与猛地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是,你命好,婆母怜惜,妾室不多,整天无忧无虑,行了吧?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行,命苦啊!你姐夫屋里莺莺燕燕一大堆,比皇帝的妃子还多呢。我一天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斗,疏忽了一点点,就能被妾室骑到头上!我要是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去想,怕是康家大娘子早就换了人!”说完,王若与头也不回离开葳蕤轩。
王若弗本想追上王若与,和姐姐好好解释一下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可刚一起身,就看见刘妈妈悄悄使了眼色,又闷闷不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