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陈先生到云远家吃饭。
远远地看着陈先生来了,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云远,云华脸上又有一丝怒气,“这个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云远他哥反倒是有着一丝幸灾乐祸。
云华才将陈先生让进门槛,还没来得及问云远又犯了什么错,陈先生就先开口了,“云先生别生气,小远没犯什么错,我只是来蹭蹭晚饭的。”
陈先生可不敢当着云远他爹叫“小远子”,天知道这样以后还能不能来蹭饭呀。云远他娘做的鱼还是很不错的!
听陈先生这么说,云华脸色好看了一点,云远也松了口气,可能也就只有云远他哥云安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巧被云远看到,狠狠地瞪了一眼,当哥的和没看到一样,摇头晃脑地就走了。
当晚陈先生和爹娘还有那个当哥的吃得都很开心,云远始终有点提心吊胆。摸不清陈先生的心思呀,先生不可貌相,看着是个文质彬彬的是读书人,可哪儿有读书人整天到处看人吵架的,还看得贼起劲。
吃完饭爹娘就把云远和他哥支走了,进里屋说事去了。
“哥,你说陈先生来找爹娘干嘛呀?”
“我怎么知道,反正看样子不像是坏事。”
“万一是坏事怎么办?”
“反正我不怕,坏事也轮不到我头上,板子也打不到我手心”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先生才来的时候说不是因为我犯错才来的,你是不是还叹了口气,挺失望的。”云远气鼓鼓地质问道。
“没有!”云安否认得很坚决。
“别以为我没看到!”云远还想继续说来着,爹娘和陈先生出来,也就打住了。
爹爹和陈先生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娘脸上半是高兴半是忧伤,也猜不出什么事来。
夜里,陈先生一个人在,拿出一支平日里从来没见过的毫毛小笔,就是那种专为写小楷制作的笔,笔杆上刻有“来去如梭”几个小字,然后再拿出了一张白纸,白如雪泽如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也不见先生研墨,提笔就写,纸上还真写出了字。
写完以后,陈先生拿起纸来轻吹一口气,纸上面的字慢慢地就消失了。
不知多远的地方,在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山的地方,一个白衣少年郎才回房间,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凭空取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两个字:速来!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这么久了也没看出来陈先生那天来之后家里有什么变化,只是娘亲脸上的忧愁越来越明显,问过几次,都说没什么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这天,村里又来了一个先生。
不过看起来可比陈先生年轻多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陈先生在村里呆这几年变苍老了许多。
新来的先生也比陈先生好看多了,一身白衣,脚踩白鞋,手持折扇,头扎玉簪,一脸意气风发,书上说的翩翩少年郎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白衣少年站在村塾门口像在等着什么人,上学的孩童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在偷偷议论着。
“这是新来的先生?替代陈先生的?”
“我看不像,有可能是新来的学生,村上的人不是有些小孩从小就送到城里了吗,城里呆不下去了又回来了呗。”
“我呸,有这么大的学生吗?我看是村上的城里人准没错,不过可不是来念书的。应该是在城里读了几年书,回家来听说来了个新先生,想和陈先生讨论学问的。”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狗子也知道‘讨论学问了’,哈哈!”
......
所有人都没猜对。
看着陈先生从远处走来,少年郎立即换了脸色,变得恭敬了起来,垂手而立。村塾里猜着少年是新来学生的小孩占了上风。
陈先生很明显认识这个少年郎,靠近了也没说什么话,围着他转了一圈,再转到背后,对着少年郎的屁股就是一脚,把少年郎踹了一个趔趄,留下了下个黑黑的脚底印,这才满意地走进了村塾,留下一个满脸羞愤的少年郎站在原地。不过一会少年郎就淡然了,好像就应该这样。
村塾里的小孩都惊呆了,先生还会踹人呀?看着少年郎屁股上的黑脚印,大家想笑又不敢笑,先生今天来村塾一定专门走了一趟村里烧炭送炭的小路,否则鞋底哪儿能那么黑呀!
一上午的书都念完了,陈先生也没让外面那位偏偏少年郞进屋里,冬天外面那个冷呀。
待所有学童都走了,陈先生才笼着手走了过去:“冷吗?”
少年郎哪儿还有开始时的意气风发,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儿还真是个鬼地方,居然能让他能冷得打哆嗦。
“所以呀,你就是欠踹。进村前刚换的衣服吧?还不跟我走,换回来!”陈先生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
少年郎这才对着先生揖了一恭道了一声“先生英明!”,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当晚,陈先生又来到了云家吃饭,不同的是这次带了一个年青人一起来。云远一看,不就是今天才来那位白衣少年郎吗。只是现在他和陈先生一样,穿着青色棉长衫,笼着手,缩着头,哪儿还有一丝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吃完饭,爹娘和陈先生以及那位少年郎先进了里屋,又只留下了云远两兄弟在外面。
好在这次没等多久,爹娘就让两兄弟一起进了里屋。里屋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勉强把桌子周围一圈照亮了,爹娘坐一方,陈先生和少年郎坐一方。
进去后,爹娘让两兄弟坐在一方。
“你们要准备离开村子了。”爹爹第一句话就把两兄弟说呆了。
离开村子?去哪?干嘛去?
好在随后陈先生做了解答:“我和你爹娘商量了下,你们一直呆在村里也不是办法,长大了难道也和其余村里人一样耕田种地?还是说和魏大壮一样进城做工?”
两兄弟想了想,虽说对将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还是很迷糊,但也知道不想一辈子在村里,也不想一辈子在市井里混日子。
“所以,爹娘决定送你们两出去继续读书,正好陈先生也愿意带你们去他所在的书院。”云华继续说道。
两兄弟这才醒过神来,心里既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可以走出村子,见见外面的世界;担心的是走了后爹娘怎么办?外面的世界太坏怎么办?
“放心吧,不是让你们马上走,云远大寒之时动身即可。云安可以等明年开春以后再走,到时会有人来接他的。至于你们爹娘不用担心,我还会在村子里呆几年,会帮你们照看一二的。”也许看出了两人心中所想,陈先生对他们说道。
先生好像总是能看透别人的想法。
随后的日子云家总感觉特别紧,虽说知道孩子是出去求学,是好事,但孩儿他娘还是舍不得,儿行千里母担忧,人之常情。
每日里娘亲总是反复叮嘱在外要注意身体,吃好睡好,听先生的话,有空多回家看看,不能回家多给家里写信。越是这样,感觉一起的日子就越少,离别的氛围就越重。
倒是那个少年郎,和陈先生来的时候一样,对村子很是好奇,村上村下到处跑。可是引得了村上村下的少女春心荡漾。
陈先生给云远说过,那个少年郎叫东方,是他的弟子,这次是来接云远去书院的。只是让他先行一步,云远的哥哥会有其余人来接,也会接到学院去。
那个东方真不愧是陈先生的弟子,和先生一样,才来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读书人,接触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也是个书生气不那么多的读书人。一天笼着手缩着脖子到处溜达,逗鸡惹狗、看人吵架。
唯一的不同就是没跟云远学钓鱼,不知是否是知道了陈先生跟云远学钓鱼的结果。
说来也奇怪,虽说东方是来接云远的,可平时并不与云远交流,和没事一样,甚至于感觉是在刻意疏远云远。
光阴的长河也许会变慢,但是不会停止的,一天又一天,大寒将近,离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