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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脚到普济禅师庙的山门,路还算好走,偶尔碰到三三两两的人群,看样子像是去庙里烧香祈福的。

“这庙的香火还挺旺啊!”朱标感慨了一句。

“小的听说,禅师庙的菩萨挺灵的,求观音赐子的、求金榜题名的、求生意兴隆的,什么人都有。”马忠在一旁说道。

“管得还挺宽啊!秀儿,咱们也去拜拜,多生几个孩子,哈哈!”说着,也不顾常秀羞红了脸,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向山门。

山门,由寺庙为避尘世多建在山中而得名,其有三门,象征“解脱三门”,分别为空门、无相门和无作门。空门略高位于中间,非重要庆典一般不打开,寺内僧侣、香客游人都由侧门进出。

现在的普济禅师庙还没有改建成大名鼎鼎的鸡鸣寺,所以规模不大,这一点从简陋的山门便可看出。寺庙的山门并没有建成殿堂形式,就是简单地在围墙上镶嵌了大门。即便如此,三门亦在。

进门后,是一个挺宽敞的院落,宛若一个小广场,众多香客聚集其中,男女老少都有,好不热闹。钟鼓楼左右相对,没有天王殿,正对面拾阶而上是大雄宝殿,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中门大开,不少人进进出出。

朱标进入殿内,对着佛祖释迦牟尼的金身像拜了三拜,嘴里念叨了几句,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然后转身对常秀说:“我去找这里的住持聊几句,秀儿你随便转转吧。”

然后指向秦顺:“秦顺留下,马忠和我一起去。一个时辰后,咱们还在这儿汇合。”

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朱标和马忠二人穿过大雄宝殿,前往后院。

大雄宝殿之后是法堂,是僧人平日讲经说法的地方,两侧分别是祖师殿和伽蓝殿。朱标随便找了个寺内的和尚打听了一下道衍住持的所在。僧人回答说,住持在藏经楼,并贴心地指引了方向。

拜谢之后,朱标二人绕过法堂,直奔后面的藏经楼。普济禅师庙,比不得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寺,院落不大,僧人不多,住持没人伺候,所以也无需通禀之类的俗套。

用力地拍了几下藏经楼紧闭的大门,内里传出一声“请进”。朱标让马忠守着楼门,自己推门而入。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陈年旧书发霉的味道,呛得朱标咳嗽不止。

“道衍大师?”朱标勉强喊了一句。

紧接着听到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从放满了经书的木架后面传来,不一会儿身着一袭暗灰色僧衣的道衍走到了朱标面前。

他双手合十:“贫僧,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回了礼:“大师别来无恙。”

“有劳殿下挂念。不知殿下有何贵干?”道衍问道。

“啊,有件事儿想找大师请教一二。”

看着朱标笑盈盈的样子,道衍心里七上八下。上次太子找他聊天,说的话、论的事,想想都令人心惊。之后当了住持,道衍心里清楚一定是太子发话了。他有一种直觉,太子还会再来找他,但是他不明白为何太子会看中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因为刘基、宋濂的推荐?还是那日街头的偶遇?他想个中缘由绝不会那么简单,可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答案。

“贫僧一个出家人,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

“哎?”朱标摆摆手,诡秘地笑了一下,“大师过谦了。大师心中丘壑,我也略知一二。”

道衍心中突然一紧,太子怎么就认准他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大师无需顾虑太多,咱们闲聊而已。”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此处不宜,请殿下移步客室。”道衍做了个请的动作。

“也好,这里书卷气太浓厚了,不适合我。”

客室之中,二人落座,清茶两杯,热气袅袅。话题,自然是朱标起头。

“顺帝之孙、元主之子买的里八剌羁留京师,想必大师知道的。”

“崇礼侯,贫僧有所耳闻。”

“本来呢,我打算待其成年,娶妻生子,然后北返。利用他的身份和号召力,分化北元。可如今,陛下有意送他北归,不知大师对此怎么看?”朱标直入主题。

“陛下体念崇礼侯的思乡之情,送他北归,是想打感情牌。一方面,现在可以示好北主,缓和紧张关系,另一方面日后买的里八剌继任元主,感念陛下的恩德,与我朝交好,免去百姓兵革之苦。阿弥陀佛!”道衍对朱元璋的操作,看得很清楚。

“道理是这样没错。眼前,确实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和作用。可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万一买的里八剌不念旧情呢,万一他不能继任呢。觊觎元主之位的也,也不是没有。寄望于他人,终归不是上策。”朱标反驳道。

“殿下所言有理。殿下交好买的里八剌,收其心,以为己用,虽有些成效,但将来也未必管用。”道衍边说边观察朱标。

朱标没什么反应,他知道道衍说的不错,现在买的里八剌对他,对朝廷是有些好感,但不多。

“大师继续说。”

“娶妻生子,留做人质,非明智之举。以崇礼侯的身份和处境,估计很难结识倾心的女子,唯有陛下赐婚。然而这样的婚姻能有多少真情实感,能起到多大的羁縻作用,很难说。”

“再者说,古来有雄心者,怎会被儿女情长所羁绊,更何况是政治联姻。崇礼侯若是雄主,殿下这一策怕是要失算了。”

朱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他前世只不过是个底层小人物,在魔都勉力生存,脑袋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大师一语中的。自打陛下决定送其北归,我一直在考虑新的办法。崇礼侯如今年纪尚小,在北元也没什么根基,能够继任元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率会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每念及此,实不忍心。”

“殿下慈悲心肠。”

“慈悲谈不上,只是不想他枉送性命,让我白费苦心。既然送他回去了,只能祈祷他逢凶化吉,能够在凶险之时逃出生天。一旦这个时候,我们能够给予他足够的帮助,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朱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殿下高见。那时崇礼侯必定对我朝心怀感激,对北元故国怨毒满腹。”

“得,别捡好听的说。那万一,崇礼侯没逃出来呢,一切都是枉然。大师给出出主意。”

“贫僧......”

“甭找借口。今天必须得出一个主意,否则......”

道衍无奈,只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朱标听后,心中默念——果然是妖僧,一肚子坏主意,嘴上却赞道:“大师高屋建瓴,令人钦佩。”听的道衍直摇头。

“既然主意出了,我就不叨扰大师了。”朱标一口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准备离开。

“恭送殿下。”道衍起身施礼。

走到门口的朱标突然转过头,笑着对道衍说:“普济禅师庙太小了,装不了大佛。”然后推门而出,带着马忠直奔大雄宝殿。

客室之中的道衍,一时没明白朱标的意思,冷了半天,接着叹了口气:“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