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
初冬的味道越来越浓,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秋天未尽的色彩犹存,一层银白色的霜花覆盖在草坪上,花坛上的杂草上也裹上了一件白色的透明衣裳,冒出的草尖上面的霜宛如冰锥细而尖,阳光落到地上,白哗哗的一片被照得细闪,发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段初尹靠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大门边,几个零星的女生从楼梯处走下来,对面长长的台阶两边飘来桂花树叶和风的味道。
他和孟酥约好了一起回家,各回各家。
段爷爷几乎不怎么过生日,这次在段庄举办祝寿晚宴,是段起姚再三劝说段爷爷才批准下来的,固然段起姚是掌家人,但在这种庄重而严谨的家族大事上,他还做不了主,要向段爷爷请示,不过段爷爷对孙子段初尹的态度却十分松懈,他们爷孙的关系还算亲近,每次去老宅,还没进门段爷爷都会亲自去门口坐着等孙子,一走进段爷爷的客厅,垂眸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零食和糕点,都是为他的孙子准备的,家里的几个佣人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端来茶水,抱来阿福——段初尹很喜欢的一只中大型全黑色的纯种中华田园犬,常年陪着段爷爷。
段初尹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她应该就快下来了,勾着唇,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拉拉衣领。
虽然在一起快两个月了,个人形象还是注意的,他要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不是说是追到她了,就开始变得邋遢起来。
万一追来的女朋友跟人跑了怎样,他怕她嫌弃他。
她要是不要他了,那他会哭死。
他有多在意自己的形象,就有多爱孟酥,这两个可以划上一个等号。
宿管阿姨端着热牛奶,向他走了过来,“小帅哥,又来等你女朋友了?”
他笑了笑,语气淡淡,“阿姨早。”
“哎哟,你们俩感情真好,和我当年差不多,他也是这么追我的,他每天都来接我上下学,放假了,也要想尽办法和我见面,一天见不到我,他就睡不安稳了。”
阿姨自己给自己说害羞了,脸上染上了红晕。
“叔叔对你是真爱啊,那现在呢?”段初尹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啊,早就不在了,我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大的那个已经工作了,是个公务员,小女人也要毕业了,两个孩子都像他爸,干什么都好。”阿姨眼里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意。
段初尹对她笑笑,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响起了一道声响。
“你和阿姨聊什么呢?”
“小美女啊,你男朋友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和他随便聊了聊,你啊,真有福气,找到这个小帅哥,郎才女貌,生的太好看了,”阿姨喝了一口牛奶,“要不是你和这个小帅哥好了,我还想把我女儿介绍给他呢。”
阿姨说着就笑了起来,“小帅哥看着就惹人喜欢,不过我女儿已经订婚了,明年毕业就结婚了。”
“那我们走了,阿姨。”孟酥笑着推着段初尹下了台阶。
阿姨坐在桌边笑着看着他们。
作为她的女朋友,虽然知道阿姨说的只是玩笑话,可她心里还是会在意的。
她不想自己的男朋友转眼就变成别人的。
她面前的男人再好,也只能是她的。
走下了台阶,来到一片空阔的草地,边上种了一排海棠树。
孟酥把身上的包甩到男人的肩上,蹲了下去,垂眸盯着草上的霜,拍拍他的肩膀,“你看,多好看啊,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黎明前凝在地面上的霜在太阳的烘烤下冒着一团薄薄的水汽,细碎的冰无声无息的覆在绿油油的草上。
“大自然虽然是鬼斧神工,可是我的宝宝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你也闪闪发光呢。”段初尹微微弯腰,眸光中泛着温柔和宠溺凝视着被阳光穿透的脸庞。
“车还有多久才到?”
“五分钟之内,我们先晒晒太阳。”段初尹笑望着如此清澈干净的阳光,就算吹来的风是带着寒气,也没什么埋怨。
孟酥站起身,抬头望他,声音甜软,问,“徐嘉闻不去吗?”
她还想说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原来是少了个人。
“他啊,他说昨晚通宵打游戏了,所以就不去了。”
孟酥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眼睛,“他还好吗?”
“我看不太好。”段初尹沉声道。
孟酥早就猜到了,徐嘉闻不能接受宋之晴和江旭已经官宣了这个事实,这太伤徐嘉闻的心了,意味着他又遭到了一次拒绝,只要宋之晴身边出现新的喜欢对象,徐嘉闻之前的种种表现都会在刹那间被冲碎,而他也不能再对她好了,他怎么会好呢?
同样能和徐嘉闻感同身受的人,还有另一个人。
孟酥望着随风飘荡的树叶,苦笑道,“要我说啊,他这辈子能等到宋之晴说和他在一起这句话,就是痴心妄想。”
闻言,段初尹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认同她的观点,“谁说不是呢,这人一根筋,明明没希望还要坚持......”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对话,司机摇下车窗,从车里走了下来,恭敬的向着男人弯腰道,“少爷请上车。”
段初尹伸出掌心,扶孟酥上车,而后自己再上车。
许久,车子在孟家别墅门口停下了。
段初尹和她一同下了车,司机刚想开口,孟酥把他推到车边,“你不用进去了,你先回家,晚上见。”
段初尹悻悻然的微微笑着,低声道,“那有事随时告诉我,我一直有空。”
“嗯,去吧。”孟酥莞尔一笑。
“我看着你走进去。”男人笑看着她,眼神里闪烁着不舍和担忧。
话落,孟酥慢悠悠的走进那道用黑色铁栅栏围起来的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进去。
段初尹目送着她那抹纯白色的身影不见了,才和司机驱车离去。
孟酥走到玄关处,就听到了陆小婷吼叫的声音,她弯腰换鞋倾听着。
“你是真的病了,还是没病呢,越来越神志不清了,我说了那个人是我的大学同学,你还要我说几遍?”
“你的同学,你不就只有两个大学同学吗?那个男人不是你的同学,你少在这给我装了,今天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他到底是谁?”
孟得范气得把烟扔到窗外的草地上,脸色煞白,一手拎起陆小婷的衣领,女人别抵在墙壁上,恶狠狠的盯着她。
陆小婷被他吓得头上的簪子都抖落到了地上,气喘吁吁的抬起一只手捂着胸口。
孟酥愣在玄关处不敢进门,这是她到这个家以来,初次见到孟得范这样吼陆小婷,要不是陆小婷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孟得范绝不会有这个胆。
一阵一阵的争吵声陆续传来,从孟酥的耳畔边经过,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孟得范等会要怎么去哄陆小婷,他现在只是虚张声势,晚上他们夫妇还要笑嘻嘻的去段庄参加晚宴,她在他们之间起不到任何作用,没一个人会听她的意见,所以她在院子里的橘树前徘徊着,他们什么时候停战了,她就什么时候进去。
吓晕了的陆小婷,一回到卧室就坐到床上抱着枕头大哭,但她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回忆着,孟得范是怎么发现她的秘密的,明明她的保密流程做得很好,难道是在她睡觉的时候,他翻看了她的手机,还是在她谎称和陆小颜接电话时,泄露了什么蛛丝马迹?
她停止了哭泣,因为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不然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这个孟得范她是一天都忍不了了,和他在一起的前十年算她倒了大霉,过着尼姑的素斋日子,而她的情人,虽说膝下无儿无女,但年纪还不算大,除了这个,哪一点都比孟得范强,他那边也同意了以后会把孟酥视为己出。
不管是和孟得范摊牌,还是被他揭露事实,她都不怕,想到这,她又挂上了那副狡黠的笑,耸了耸肩,走到窗边,垂下琥珀色的眸子,往下看去,那道绿丛中的白色,犹如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清丽脱俗,她当是谁呢,是她那不争气的女儿。
陆小婷没喊孟酥,她脑子里蹦出来的念头只有一个——蠢姑娘,她弯着腰,眨着水盈盈的眼睛,眼中闪过轻蔑的笑意,乱跳的胸口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