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在这里初步磨碎,然后通过提升机送到上面......”
花山监狱分管生产的副监狱长陈文采凑近周严的耳朵大声解释。
对于这个穿着一级警督制服的年轻人,监狱方面不知道确切身份。
但在场的有司法厅副厅长,监狱管理局一二把手,甚至还有公安系统的“新贵”,新任公安厅长赵跃进。
一众领导中,这样一个年轻人神态自若,对任何人都很随意的样子。
仅从这一点,旁边的人就能猜出这人肯定大有来头。
监狱长正在小心应付赵跃进。陈文采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里是位于淳水县的花山监狱,对外称花山水泥厂。是唐万兵服刑的监狱。
一个几千人的工厂,每年出几件安全事故并不奇怪。哪怕这个工厂其实是服刑人员劳动改造的地方。
战场上刀剑无眼,工厂中同样充满意外和无常。
伤残都是小事情。一旦出人命,对监狱来说,就要认真对待。
毕竟是执法机关,不能像社会企业那样可以单纯用钱解决问题。
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不想掏很多钱解决问题。
唐万兵的身份特殊,死亡原因也确实值得商榷。
监狱方面觉得就是自杀。至于为什么自杀,那就和监狱没关系了。
参与调查的公安机关认定为意外,监狱方面也没意见。因为据说这是省局某位领导的说法。
意外,就要给补偿。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家属没有闹,上面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整件事中,倒霉的只是相关岗位的几个服刑人员和当班的几名干警。
没想到今天大批领导忽然来到花山监狱,并且指明要去出事的生料车间现场看看。
一起服刑人员意外死亡的案子,惊动到公安厅长亲自看现场,让花山监狱的领导都惴惴不安。
在这座监狱范围内,监狱长可以说就是“天”。但这个“天”,充其量也就是个处级干部。大场面,是真的不太会应付。
“上去看看!”
周严指着旁边的楼梯问道:“这里可以上到生料库?”
陈文采连忙摇头:“这里上去是选粉机,去生料库要从外面......”
省监狱管理局局长顾同辉见周严已经往外走,连忙一把拉住。
“周......书记,上面就别去了吧。又脏又危险。”
他这个局长每年视察省内监狱,这么多年也只上过一次某水泥厂的生料库。那上面的情况,至今记忆犹新。
周严笑笑,继续扯着脖子喊:“顾局,你们不用上去,我......和赵厅长上去就行!”
这就是句牙疼话。
赵跃进要上去,其他人还能在下面等?
于是一行人沿着陡峭的梯子爬生料库。
所谓生料库,就是水泥建成的一个个大圆筒子。
有点像粮库的粮仓。更形象点,像加粗的大号烟囱。
这个水泥厂的规模不算大,十几米高的生料库也有四个。
楼梯是铁质,一圈圈贴着库壁焊上去。
很窄,如果两个人交错,就必须侧身贴在一起挤过去。
周严摸着扶手,目测一下,扶手高度有一米五左右,正常情况下不会有摔下去的危险。
众人气喘吁吁爬到库顶,就都明白张局长等人为什么不愿意上来。
初步加工好的生料通过皮带传送灌入生料库,再从下面一个口子输送到熟料车间高温烧制。
这里是生料车间的最后一道生产环节。
四条输送带同时工作,粉尘弥漫,能见度不到半米。
尽管戴着防尘口罩,周严已经感觉呼吸困难。一股类似生石灰的味道刺激得嗓子非常难受。
一个值机工站在两条传输带中间。身上落满厚厚的粉尘,像是一个被弄脏的雪人。
周严看到他竟然只戴着一个普通的棉纱口罩......
监狱的狱政科长马响很识趣的在前面示意大家快离开这里。
生料车间的主任,也就是花山监狱三中队的队长在最前面带路。从库顶走到两座库之间的连廊上。
“唐万兵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那名队长摘下口罩说。
四座生料库之间都有一条连廊。看样子是为了方便值机工巡查设置的。
连廊同样很窄,只能一人通过。不过两边的护栏似乎比楼梯的护栏还高一些。
而且护栏很密,空隙最多五厘米。
赵跃进用手抓住护栏晃了晃:“这里......意外摔下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吧?”
无论是监狱方还是管理局的人,都沉默。
在这里掉下去,从护栏之间根本不可能。那就只能越过护栏。
超过一米五高......总不能唐万兵摔一跤,然后像皮球一样弹起一米多高,越过护栏......
周严和赵跃进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幸亏亲自来看一下现场,不然看卷宗根本想象不出案发地点的环境。
办案的人明显在故意掩盖。
下面传来铲车的声音,周严在这种地方也有点头晕,索性蹲下来看。
连廊的下面,一辆铲车正在把一些废铁之类的铲起来装车。
“这下面本来是堆放煤和黏土的。后来大队要求原料必须入库,才弄走。这地方就用来堆放废弃钢球和淘汰设备。”
“如果还是煤和黏土,摔下去可能还没多大事......”
那名队长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在一边解释了一句。
“煤和黏土......原料入库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跃进很敏锐。
“就是最近,大概......”
那名看起来很年轻的队长犹豫一下,终于说道:“就在唐万兵出事前两三天。”
周严了然的点点头,朝赵跃进使眼色。
赵跃进装作看不到,转过头去和那位司法厅的副厅长说话。
周严无奈,只能自己问:“你叫什么?”
那人立正敬礼:“报告,我叫周朝军。花山监狱二大队五中队队长。”
周严笑了,拍拍周朝军肩膀:“我也姓周。原来还是一家人。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
从监区出来,周严意外接到李德智的电话。
“老周,纪委在查我!”
李德智顾不得客套,直奔主题。
“查你?!”
周严和众人拉开距离,压低声音问道:“查你什么?你......”
“我真没做什么事!最多是推辞不过吃吃饭,收些小小不言的礼物!”
“你觉得......是针对我?”
周严皱起眉。